论夏天敏散文的审美艺术

　　关于夏天敏的小说研究已热闹了许久，可是他的散文创作却少有人问津。究其原因，大致有三点：第一是小说在数量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与夏天敏多产的小说作品相比，他的散文篇目相对少一些；第二是小说领域的耀眼光环遮蔽了作者其他创作体裁中的闪光点，自从《好大一对羊》摘得第三届鲁迅文学奖后，又有《乡场上的皮匠》和《随水而去》等多篇小说屡屡获奖。夏天敏小说与日俱增的名气聚焦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对散文的冷落自在情理之中；第三是于文学的内部特征上看，他的小说在主题呈现、思想内涵、艺术水准等方面，成就也远远高于散文。然而，散文这种最贴近人类本性的文体，承载了很多作者个人的真实经历和精神体验，时隔多年重新体悟夏天敏散文的美学价值，有了一些新的发现。夏天敏在散文创作中融入了小说元素，并专注于日常化的抒写，倾心于小人物群像的塑造，具有强烈的平民化色彩。接触这些受作者人格主体性驱动的原创文字，其间直露的情感、活跃的感官让读者看到夏天敏守持了精神和心灵的真实。读罢之余，除了回味于文本中那种温暖人心的情感之外，也被作品所传递出的各种正能量深深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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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读夏天敏的散文，常常能在很多篇章中体会到明显的小说味。以往很多学者都注意到了散文与小说的互通现象。曹书文对贾平凹散文进行研究时就曾详细论述了其文本中“小说化”倾向的各种表现，并梳理出新文学发展史上的其他一些典型范例，他谈到：“在创作实践上，现代小说家郁达夫的散文《归航》《灯蛾埋葬之夜》，沈从文的散文《桃源与沅州》《箱子岩》；吴组湘的散文《黄昏》《村居记事》《泰山风光》等等，在行文和构思上，都颇有小说的风姿，即使一代文学大师鲁迅散文的成功，也得益于他作为小说家修养的影响。”而谢有顺在观察贾平凹散文的基础上，联系了汪曾祺、王小波、韩少功等人的散文之后，也认为诗人、小说家等对散文的介入引起了不同文体间的渗透，特别是小说家“更注重经验和事实，更注重自我存在的心灵痕迹”的创作特点使得他们的散文脱颖而出。归根到底这些现象都与散文文体宽广的包容性相互联系，关于这一点，贵志浩总结为：“散文是所有文类中，最容易吸收和改造其他文学的写作手法与表达方式，最易派生出新的文体或语体特质的文学样式。”同是小说家身份的夏天敏也将小说的技法自然地渗透到一些散文当中，但他仍忠实于真情实感的表露，使得这些创作不仅没有偏离散文自身的审美属性，反而增色许多，下面通过具体的文本分析来领略夏天敏散文创作中小说元素的风采。
　　以《童年记事》为例，散文中有限的故事情节通过借鉴小说多视角叙事的转换进行展演，还原了一幕幕真实的生活场景，拉近了读者的现场感，也增添了情节本身的说服力。作者回忆大娃与赵丫头对打时的情景因“我”亲历现场，所以使用了第一人称叙事，叙述视角为人物视角：“有一次赵丫头把他（大娃）压在地下手抓头发狠狠磕了几十下，磕得脸皮发青眼翻白鼻子无气，问他还打不，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打’，吓得赵丫头飞身跑了，从此再不敢和他打架，再不敢欺侮我们。”而与“我们”恶战后的孙毛毛受到父亲孙政委严厉惩罚的场景，并非“我”亲眼所见，但“我”通过叙述者视角“我的母亲”进行了第三人称叙事，以此推动故事继续发展：“政委将儿子绑在柱子上，用皮带狠狠地抽。孙毛毛的妈吓得发抖，在一边流眼泪……”这就仿佛是“我”自己所目睹的整个过程。以上内容通过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交叉叙事转换，分别在特定的情节中突显了大娃性格里的倔强和受强敌欺辱时所爆发的那股子不服输的邪劲，也刻画了素日里待人温和的孙政委一反常态对儿子尤其严厉的一面，还有他内心深处“恨铁不成钢”的暗伤。终究是打在儿身，痛在父心。
　　再看《保爷》，该散文一方面在叙事上引入小说的情节构思，制造出悬念，把拜保爷的真人真事也写得一波三折。文章开篇就抛出矛盾，即在如何解决“我”哭闹的问题上家里人绞尽脑汁。围绕该矛盾的化解，夏天敏引出了自己拜保爷的由来。“我”第一次拜保爷，按照姑外婆自认可靠的迷信说法，出乎意料地拜了一块有宗教象征意义的石头，可这位保爷并不驱灾辟邪，“我”依然哭闹无比。难道素来灵验的石敢当不发挥作用了吗？这个疑问的解答顺势承接出二拜保爷的进程，原来初拜保爷当日，石敢当被狗血污染，所以失效。“我”的第二位保爷，虽然符合了算命先生所提的各种条件，但结果仍然让人失望。较具讽刺意味的是，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很少哭闹，拜保爷的做法已不必要，至此，前两次拜保爷的失败基调、家人情感纠结的消失、矛盾的降级看似使故事情节陷入到了低谷，其实却是为第三位彝族保爷的出场做足了铺垫。接下来夏天敏笔锋一转，用笔墨对准了彝族保爷的真诚、率直和对“我”无私的关爱，形成了前后行文鲜明的对比。另一方面，在历史的真实性及准确性的基础上刻画人物，注重关键细节的处理，以小说技巧中细腻、传神的叙事手法烘托了人物原型的真实性格和情感。作为“我”的第二任保爷高先生，作者用“细高个，穿竹布长衫，手时刻拢在袖里”的外貌描述先行埋下伏笔，接着仅用了“战战兢兢、举止失措、瑟瑟缩缩、颓唐萎靡”等几个词语就把他的行为特点作了高度概括。为进一步旁证，作者又描述了几个关键细节：“母亲将他按在唯一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下，让我给他磕头。他却慌慌张张站起来，要和我对拜”显示出他的生性懦弱；而“一日，正哭得天摇地动，高先生蹒蹒跚跚地提着一包礼物看我来了……笨手笨脚地给我系红头绳，其柔弱之状令人感动”则透露了他善良的本性。同样的手法在《乡场上，有这么个小店》中也有体现，写店主宋奶奶奶，虽然除了一个词语“满头银丝”之外就再没有其他外貌的描述，但作者加入了两段关键的对话“要来也不择个天气好的日子，看把娃娃冷成啥样”，“死丫头，想坏掉他的脚呀”足以再现出她对“我”的关切与怜爱；还有两个关键行为：收养寒冬里的弃婴和用黄豆为“我”揉搓寒冬里被冻僵了的脚，分别展现了乡里人的热心和丰富的生活阅历。此外，在《老街旧事》《人面桃花今成昨》《乡场记事》等散文作品，夏天敏将小说技法融化到散文创作中，开篇都有类似于小说的大篇幅的环境渲染，既突出散文意境的真实性，更彰显了散文强有力的审美艺术的包容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