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古代文学作品中骷髅意象之嬗变(2)
时间:2013-08-26 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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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空幻观影响到文人创作,便是骷髅与死生、与美女相组合频繁出现在文学作品中。如黄庭坚的《骷髅赞》:“黄沙枯髑髅,本是桃李面。而今不忍看,当时恨不见。业风相鼓转,巧色美倩盼。无师无眼禅,看便成一片。”[8]世事变幻无常,朝为红颜,暮为骷髅,旨在劝导世人不可执着于表象,沉迷于情欲。诗的主旨及所用词语“业风”、“禅眼”,都表现出明显的宗教色彩。咏骷髅的诗词还有很多,如元代王哲《摸鱼儿·叹骷髅》,吴文英《思佳客·赋半面女骷髅》,今释澹归《沁园春·题骷髅图》组诗七首,元人黄公望作《中吕醉中天》咏《李嵩髑髅纨扇》,明人李昱有诗题《髑髅挽车图》,明代诗人于达真的骷髅诗等等。最典型的大概要算元代吴镇的《题骷髅图—寄调沁园春》:“漏泄元阳,爹娘搬贩,至今未休。百种乡音,千般扭扮,一生人我,几许机谋,有限光阴,无穷活计,汲汲忙忙作马牛。何时了,觉来枕上,试听更筹。古今多少风流,想蝇利蜗名,谁到头!看昨日他非,今朝我是,三回拜相,两度封侯,采菊篱边,种瓜圃内,都只到芒山一土丘。惺惺汉,皮囊扯破,便是骷髅。”且于词后又题《骷髅偈》:“身外求身,梦中索梦。不是骷髅,却是骨董。万里神归,一点春动。依旧活来,拽开鼻孔”。人们忙忙碌碌、费尽心机争权夺利不过为了一个骷髅身。不仅荣华权势,甚至最受文人崇仰的“采菊篱边,种瓜圃内”的名节情操也都为空。吴镇号梅花道人,禀性孤耿,终生不仕,结交者多为和尚、道士和隐逸文人。元末社会动乱不安,阶级和民族矛盾异常激化,更让他感觉人世之虚幻。因此,此词所表现的大彻大悟实际上隐含了他人生的无限苦痛,那份超悟不过是其内心孤愤情绪的发泄。《红楼梦》之《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贾天祥正照风月鉴》,跛脚道人送给贾瑞的“风月宝鉴”正面显美女,背面现骷髅,美女喻“色”,骷髅喻“空”。意即所谓红颜美女,不过是红粉骷髅。故脂砚斋评曰“好知青冢骷髅骨,就是红楼梦里人”。[10]道人送“风月宝鉴”旨在告诫世人色欲即死地,不要为色所迷。
在明清小说中,骷髅意象更常见于云游道士的道情说唱中。配合弘道宣教的目的,骷髅意象不仅增添了“骷髅复生”情节,而且注入世人的欲念、心机,形象生动饱满、趣味横生。典型代表是《续金瓶梅》中《莲净度梅玉出家,瘸子听骷髅入道》写一道士唱道情:骷髅被庄子救活,复生为人,因赤身裸体,先谦恭地向庄子索讨衣服,此无可厚非。但穿好衣服后,立刻显出阴险、狠毒的面目,声称“我乃福州府人氏,姓武名贵,身边带银三百两,来洛阳买货,被你二人用蒙汗药谋死,害我残生,在此骂我不绝。今日醒来,可还我银钱、衣服,放你去罢。如不还我,向洛阳县河南府各样衙门,告你个蛊毒杀命事,写你一百二十款单款,告一张御状,击登闻鼓声冤,叫你二人碎尸万段,现有你用药葫芦、使邪法的木瓢为证。”[11]不问因果,一心索讨钱财,并尽心竭力编造出谋害情节,恐吓无效后,竟然到县衙诬告庄子谋财害命,最后迫使庄子不得不用法术让其现了原形。至此骷髅已完全变作一充满世俗物欲、满腹机心、恩将仇报的小人。考证前文《鹧鸪天》:“景物惊心叹隙驹,百年倾覆后先车。云山满目真堪乐,富贵到头总是虚。沽一醉,问樵渔,优游山谷更何如?闲将几句法生话,编作骷髅一卷书。”以及结尾庄子口号:“古今尽是一骷髅,抛露尸骸还不修。自是好心无好报,人生恩爱尽成仇。”可见作者不过借骷髅形象演绎富贵是虚,恩爱成仇的道家思想,以达到警醒世人,开度顽愚,道化度世的目的。
另外,《警世通言·崔衙内白鹞招妖》有骷髅神,本是葬在定山之上的晋代将军,积久成器,现形作怪。《济公全传》中一骷髅由妖道符咒指控化作百骨神魔,杀人为害;《后西游记》中九个骷髅头沾染佛力化形作祟寻求纯阳之血。这些骷髅意象修炼成形,心生妄想,作害世人,最终被道士、圣僧收伏,成就了僧道的功业,显示出道法之宏大。
宗教视野下,髑髅意象一改至乐、平和、逍遥的本色,或象征“空”“幻”;或演绎世俗人心,展现人生无常,世事虚幻的宗教义理;或化身魔怪,受道僧收伏,以示道法无边。
三常规世情理念下的髑髅意象
在宗教发展的时代,也有作家较少受宗教影响,他们塑造骷髅意象更多的出自于对世俗常情、社会现状的关照。如明代散曲家冯惟敏《般涉调耍孩儿·骷髅诉冤》:“猛听的一片声,扑冬冬振地喧,钢锹铁镢团团转。又不是山冲水破重迁葬,又不是吉日良辰再启攒,原来是官差一伙乔公干。霎时间黄泉晒底,白骨掀天”;“雠徒惯放刁,赃官莽要钱,铺谋定计歪厮战。非干人命伸冤枉,只要身尸作证间,山东六府都跑遍。少有一千家发冢,八百处开棺”;“坑中满把干柴熰,锅内忙将滚水煎,亡灵何苦遭烹炼!粉身碎骨,沥胆披肝”;“千家坟做了七宝山,一张状强如骗海船,金银财宝齐兴贩。”[12]此骷髅语言尖锐犀利,深刻揭露贪官污吏为了榨取钱财肆意发冢掘墓、开棺验骨,以致神号鬼哭不得安宁的残暴行径,作者以骷髅之观感表现出对现实社会的强烈批判与讽刺。又如冯梦龙《情史·情鬼类》:骷髅花丽春为续前缘,幻化为爱才、多情的美丽女郎,演绎出人鬼之恋的美妙故事。后来上天降祸,为了避免祸及恋人,她强忍悲痛劝君速逃,其吟诗诀别:“倚玉偎香甫一年,团圆却又不团圆。怎消此夜将离恨,难续前生未了缘。艳质罄成兰蕙土,风流尽化绮罗烟。谁知大数明朝尽,人定如何可胜天?”[13]表现出对情缘难续的痴迷和身形陨灭,人不胜天的悲怆。考察冯梦龙所言“少负情痴”,选取古今情事之美者著成小传,“使人知情之可久,于是乎无情化有,私情化公,庶乡国天下蔼然以情相与,于浇俗冀有更焉”,“我欲立情教,教诲诸众生”[13],可知此骷髅乃是作者着意塑造的情痴,以此赞美、传颂纯洁忠贞的高尚情操。
清朝政府以“崇儒重道”为基本国策,积极提倡孔孟正学,以树立正统,对佛、道二氏颇多批评。因此,清代作品中的骷髅意象多脱离了宗教的意义,或纯记世上奇闻、或托鬼神展示经世理念。如清赵佶士《寄园所寄·灭烛寄》记一骷髅,皮肉悉腐,独唇舌鲜润,至夜诵《华严经》不绝,对此,作者仅结之“观之者以亿计”和“为客僧窃之去”[14],表现出纯是好奇记异的写作目的。清代袁枚作《子不语》“广采游心骇耳之事,妄言妄听,记而存之”[15],因是娱乐之作,故其笔下的骷髅故事多为奇特怪异的传闻故事。其卷一《骷髅吹气》记一骷髅作祟,占具东厢;《骷髅报仇》写孙君寿慢神虐鬼,取粪戏荒冢骷髅,骷髅滚地追赶。卷十二记一隙地被卖,墓中骷髅迁葬时魂灵附身大骂:“张某何人,敢擅迁我墓?必不能相恕也!”[15]买地者张某果然不久病卒。卷十八记杭州陈以夔取败棺中天灵盖施符用咒,骷髅化作老翁乞要髑髅,以完全尸。后来陈以夔为群鬼所击,遍身青肿死。以上几则故事中的骷髅表现出鲜明的个体自我意识,具有强烈的占有欲和报复心理,作者之旨趣虽然包含一定的仁爱思想在内,但主要还在猎奇。
至纪昀《阅微草堂笔记》,骷髅意象在形式上保留先秦魏晋散文时期的单纯形态,没有幻化情形,但在内在情感、外在行为方式上,明显表现出人类大众的世俗性特征。《槐西杂志四》载:田不满误蹋骷髅,骷髅旋即作声:“毋败我面,且祸尔”,一触即发,遭叱责则哭泣辩解:“畏盛凌衰,人情皆尔,君乃责鬼乎?”[16]而后又哀求将自己拨入土窟,被拒绝则呜呜而哭。对外在的迫害,不仅表现出即时性的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而且产生恐吓、哭泣、辩解、哀求、痛哭等相应的情感反应,骷髅的这种行为方式和心理反映完全类似于人类个体特征。再看《滦阳消夏录四》:髑髅受张天锡戏溺,“忽跃起作声”,指责其“无礼辱我”,且“渐跃渐高,直触其面,”“随至其家”,“夜辄在墙头檐际责詈不已”。“戏溺”相比于“误踏”迫害更大、更无礼,因此髑髅的反应更强,报复的方式更猛。当得知亲缘关系时,则凄咽太息:“此故我家耶,几时迁此?汝辈皆我何人?”[16]一连串的急急询问后又殷殷告诫以后遇事宜谨避,表现出对子孙后代的深切关爱,充满了世俗人情味。至于说“口中秽气不可忍”,要求“洗而埋之”,及临别“呜咽数声”,完全是常人恶污秽、重亲情的内在情感。因此可以说,《阅微》中的髑髅不像“游心方外”的魂灵,而更像充斥着世俗情感欲望的人类个体。它们曝弃野外,软弱多苦。“大凡鬼恒苦饥,若无故作灾,又恐神责”[16],常遭饥苦之患,又受神灵监管,只能“遇事生衅”,以求得世人的祭赛。不仅遭自然界的风雪剥蚀,更有张天锡的野蛮戏溺、田不满的粗暴践踏。对待外来迫害,它们的反抗却非常有限,当对方气运方盛时,只能虚词恫喝,抑或遇上对方戆悍卤莽则只能哭泣哀怜,即便是据理抗击,其手段也只是“夜辄在墙头檐际责詈不已”而已。从它们的遭际看,它们绝非超然尘世,而更像是处于社会弱势阶层的普通大众:苦谋生计,恒迫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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