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记》的折子戏改本及其改编规律(下)(2)

　　第四，吸取了大量的民间戏曲、俗调，或者吸取只曲，或者吸取整套，或者是整出。吸取只曲者有《西厢幽会》【黄莺儿】叙崔张各自的心情，性质为叙事性的曲辞。《红娘寄柬》【驻云飞】“铁画银钩”以及【前腔】“草隶真楷”都是抒情性曲辞，描绘张生书写信笺的情形，对剧情发展所起的作用不大。从曲牌【黄莺儿】【驻云飞】来看，它们源自民间小曲。吸取套曲者有《红娘订约》叙红娘和张生商量崔张约会的日期，与“南西厢”的相关内容迥异，曲牌为【傍妆台】【前腔】【前腔】【合】【前腔】，曲文里有“约会”“花笺”“锦缠头”的意象，两次提及“红叶流御沟”，和题目“红娘订约”不搭，更似青楼女子在抒情，为抒情性曲辞。②吸取整出曲文者，和“北西厢”“南西厢”的曲文迥异。如《莺莺见书》莺莺佯装骂红娘多事的几支曲子“【前腔】镇日往来书斋内，没事与人揽是非，如今送你、送你到老夫人处，今后红娘再不敢如是，你待要学取傍州例，我比秀英，不曾与她如是，他那里东墙比着西厢何异。【锁窗寒】恨张生，忒煞痴迷，险些儿把咱连累，音书为他来传示，将好意反成恶意。【合】想他读尽古今书，全不傍些理。【前腔】芳心一点有谁知，他的心肠似絮飞，西厢下奚落把人亏责，划地里重密传春意。”③稽考各曲选、曲谱，都不见著录，这套曲应来自民间戏曲。它和《红娘订约》的曲文风格不同，倒和李景云戏文《崔莺莺西厢记》“跳墙弈棋”的风格近似。这套曲子的性质是叙事性的。有的折子不仅吸取单支曲，还吸收整套曲文。如《跳墙弈棋》，除了删去莺莺上场曲【菊花新】和红娘【前腔】以外，中间的曲文顺序如下：开场曲【驻马听】【前腔】出自“南西厢”；紧接着不知出处的【北点绛唇】【前腔】；接着【驻马听】来自“北西厢”；接着【梁州序】【前腔】【玉芙蓉】【前腔】【前腔】【前腔】来自李景云《崔莺莺西厢记》，是情节化的曲文，表现崔莺莺和红娘下棋；④接着【皂罗袍】【清江引】来自“南西厢”；最后是无名曲文【前腔】两支。归纳起来，曲文的出处依次为“南西厢”、无名曲、“北西厢”、李景云《崔莺莺西厢记》、“南西厢”和无名曲，糅合了南戏、“北西厢”、“南西厢”和无名曲文为一体。

　　音乐形式上的改动和编选者胡文焕是有联系的。胡文焕生活于万历间，曾作明传奇《犀佩记》等。他喜音知律，自创戏曲，且成就不俗，其《犀珮记》收于《群音类选》卷七首位，说明他对自己的剧作有信心。考《犀珮记》也运用了俗调【驻云飞】，也采取了南北合套的音乐形式。⑤南北合套是将一只北曲与一只南曲间隔使用，所以称为合套。剧作把北曲全套各曲插入南曲套，引曲用北曲起，结处用北尾声或南尾声，如《渡口遇虏》的曲牌为【南普天乐】【北朝天子】【普天乐】【北朝天子】【普天乐】【北朝天子】【普天乐】，这种方式“明代以来习惯沿用，传奇剧曲中在排场上求其变化声调之美，每多应用。”⑥既然胡在自己的传奇剧作中能纯熟地运用南北合套，在《群》本里收录糅合“南西厢”“北西厢”和南戏的曲子也不足为奇了。

　　再来看《群》本编选的时代环境。就目录所反映的情况来看，《群》本首先收官腔（即昆腔）类作品，占据了总数的一半；然后是诸腔（余姚、海盐、弋阳），紧接着北腔（北曲），末尾为清腔（散曲）。这反映了在明万历间，昆曲占据了主流地位，以弋阳腔为代表的诸种声腔与昆腔呈争胜之势，北腔已经衰落、但是仍拥有观众群，散曲仍有一席之地。“南西厢”被收录于官腔类的末尾，列于前面的多为明传奇起来以后文人创作的新剧。相对而言，“南西厢”属于旧戏，受欢迎程度相对下降。胡文焕虽是编辑者，《群》里的戏曲至少经过他的审阅，符合他的戏曲观念，才会被选入。本集选入了含有民间戏曲成分的曲文，一方面说明了当时民间戏曲盛行；另一方面说明此剧的原作者或原创曲文，或受流行戏曲的影响。《群》本受各种戏曲声腔、俗调的影响，成功改编了“南西厢”，通过广泛吸取戏曲艺术的精华，提高了它的舞台表现力。

　　二、《南音三籁》的《南西厢》折子戏

　　明末戏曲选集《南音三籁》由凌濛初主编，收录“南西厢”曲文（简称《南》本）。⑦《南》本按宫调和套数排列，标注点板，可供清唱或演出。《南》本以曲文表现的情节为题，包括《闺怨》、《听琴》和《传情》等；小令有《自叹》和《暗约》。抒发闺情的曲文过半，占据主要地位，且多为抒情性曲辞，体现了“尚雅”的趣味。按照主要剧情，笔者择选《游殿》《传情》《惊梦》和《报捷》以考察其改编方式。

　　第一，删去上下场曲。《游殿》删去法聪上场曲【光光乍】一支、生上场曲【菊花新】一支，改末尾的【意不尽】为【尾声】。⑧【菊花新】一般是生上场曲，【光光乍】一般为丑或打诨的角色上场之曲。⑨它们在“南西厢”里面负责交代法聪会见张生的剧情，交代张生所处的时空为寺庙。现在把两曲删去，有助于快速进入张生游殿、与莺莺相遇的主要剧情，就从【忒忒令】开始，直接进入罗汉堂、僧房古殿的时空。根据编者的评价，此段曲文被称为第三等的“人籁”，编者批评其犯韵、衬字多、不顾音节和不便歌唱，即认为当时流行的时曲和地方声腔戏曲的水平不高。这也从侧面说明根据“南西厢”改编的小曲和地方戏非常流行。

　　第二，改换曲牌名，保留曲文。《传情》⑩前段曲牌未变，由中路开始，【衮】【二衮】【三衮】【四衮】【五衮】变为【黄龙衮】和4支【前腔】。曲牌从【衮】以及重复前面曲牌的【二衮】【三衮】等曲，改为【黄龙衮】以及重复抒发同类感情的一叠【前腔】。【衮】和【黄龙衮】有区别。【黄龙衮】即【降黄龙衮】，出于宋大曲，《唱论》列于黄钟宫，《顾曲塵谈》列入南曲黄钟宫，以富贵缠绵为特色。这套曲被编者评为第三等“人籁”，认为这些曲子水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