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的一颗星(3)

　　第二，以含蓄、克制的方式抒发情感。年轻的诗人们内心燃烧着青春的火焰，但他们在艺术表现上却懂得克制，以使诗歌的内涵更加蕴藉。比如张祖生的《可不可以》，它抒发的是恋人之间的相思。抒情主人公的内心激情澎湃，但落在笔端却显得那么云淡风轻。全诗共分3节，第一节徐徐拉开了思念的序幕：“骑单车淋雨没什么稀奇/心里面还甜甜的/只因想起你说这雨都酸酸的/不要淋”。第二节表达恋人离别后的心情，抒情主人公表现得颇为洒脱：“流下坐困愁城的情/轻轻拨弄弦心/一个孤单的我离开了一个孤单的你/不要紧”。第三节在不动声色中，情感的热度逐步升温：“这场雨/就快停了/我/可不可以/想你/可不可以”。在这首诗中，否定词与疑问语式的使用，使得情感以逆向表达的方式抒发出来，比起直抒胸臆的表白，效果要隽永得多；段春青离开缅甸到新加坡打拼，内中不知蕴藏了多少人世间的感慨，但是诗人却只轻轻地诉说：“我是扛着伊江云烟的使者/来到一个岛上”（《陌上花》）；王崇喜的《己丑年除夕夜客于台东》抒写除夕夜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诗人的内心既孤独、忧伤，又失落、惆怅，但这些情感在艺术表现中并没有宣泄而出，而是化为具体可感的客观对象，他站在“一个静得能听到七里坡外的潮声和/繁星的窃语的夜空下”，凝望着“熟悉得陌生的朗朗星辰和儿时/父亲指着的北斗的勺子”，可再也找不着“那条横流天际的青灰的/银河”；黄德明的《光》反映了对丑恶现实的嘲讽与批判，诗的情感经由暗示与象征加以过滤：“肢体和思维在跳舞/四肢和灵魂是戏布/名利与屈辱搭着肩膀，来跳舞/语言举着恶毒的长矛……”

　　五边形对于情感的节制可以上溯至中国古典诗歌“怨而不怒、哀而不伤”的美学传统。他们在创作中也有意识地化用了古诗的意象，像张祖升的《摇西厢》，段春青的《小诗》、《笑无边》、《碎梦》、《觉醒》、《寒窗》，王崇喜的《此去经年》、《我与诗》、《葬春》，黄德明的《黄鹤楼》、《红豆》等，均不同程度地吸取了古诗的意象，加以现代式的拼贴，构筑成现代性与古典味相结合的艺术世界。

　　第三，追求诗歌的节奏和韵律。从整体上看，五边形的诗歌是自由体，不过他们也有诗行排列颇为齐整的作品，如段春青的《黄昏》、《鸳鸯》、《如果说》，王崇喜的《这世界太渺小》、《脱窍》、《五月五》，黄德明的《红豆》等。这表明五边形对于诗歌的形式美是有自觉意识的。他们的自由体诗，在诗行的排列上也有讲究。他们常常在一行诗句内留空，以加强语句的顿挫与节奏感，如“我是熟睡了/但像高粱一样的清/继续继续/别把我惊醒”（张祖升《别把我惊醒》），“打一把伞/把自己挂在松子树上/今夜只想/倚着黄昏醉”（段春青《小诗》），“是秋雨/以洁净之名将一切尘埃洗涤/你才舍得探出头/仰望宇宙星际的样貌/一览天地山河的壮丽”（王崇喜《脱窍》），“小心翼翼一步步踏上楼梯/心里怀着的远处风雨/而西窗下只剩波浪千伏归去/一江淡淡的水泛起层层涟漪/宁静地向东方古老传说远远流去”（黄德明《黄鹤楼》）。

　　除了在诗句中有意留下空白之外，五边形对于脚韵也比较注意，尤其是张祖升。比如他的诗《密支伊落》总共22行，其中有20行的末尾都押“ang”韵。由此可见，五边形写诗绝不是任意为之。他们在打造诗歌的艺术美方面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五边形曾说，将他们凝聚到一块的特殊磁场，“就是来自文学所展现的‘力’与‘美’”。他们的创作实践着他们的主张。

　　五边形在共同的美学追求之下，各逞其才：张祖升在缅甸本土，他的诗歌蕴含更多历史的沧桑，如《密支伊落》、《仰光》；段春青的诗表现出女性特有的细腻与敏锐，如《碎梦》、《我的黄昏》；王崇喜的诗歌颇有力度，如《杉林》、《天生我材》；黄德明的诗有一种宗教的神秘，如《菩萨的土》、《灯碗》……

　　《五边形诗集》出版后，于同年8月在马来西亚吉隆坡第十三届亚细亚文艺营首次公开发布。这也是亚细安文艺营举办十三届以来，缅华第一次有代表参加。沉寂多年的缅华文学至此在世界华文文坛上吐露新声。在当今东南亚各国华文文学都面临后继乏人的背景下，五边形的表现格外醒目。2013年1月，五边形创立了缅甸华文文学网，此举为缅华文学走向世界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五边形的阵容也在扩大，2013年1月广角（王子瑜）加入，2013年5月一角（张琳仙）加入……缅华文学历经磨难，如今绽放新蕊，形式可喜。我们期待着，在不远的将来，五边形这颗星将放射出更加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