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杀生》主题的多维阐释(2)

　　二、非理性与理性

　　如果换一个角度，牛结实与长寿镇居民的冲突又可视为非理性冲与理性突，影片表达了对人性的思考。按照米歇尔·福柯的观点，非理性作为人性的一个层面，在古希腊和中世纪，与理性原是和谐共存的。只是从古典时代开始，非理性开始成为理性排斥的对象，人们通过“大禁闭”制度，使非理性归于沉寂。“在这里，理性通过一次预先为它安排好的对狂暴的疯癫的胜利，实行着绝对统治。”[6]57非理性被视为理性秩序的威胁，而成了社会管制的对象，并力图使其回到正常的生活秩序中去。

　　影片开篇似乎就暗示着非理性与理性的对抗。俯瞰的镜头，神一般的视角，暗示着绝对权威的理性力量。接下来的旋转镜头，急剧震动的大地，则象征了试图冲破理性禁锢的非理性力量。在影片的人物形象中，牛结实就是非理性的象征，而长寿镇的居民则可视为理性的化身。然而，值得注意的是牛结实的“泼皮”形象是通过铁匠、牛三、油漆匠等长寿镇居民的口述建构起来的，这完全是一场理性的独白。牛结实则成了被言说的对象，成了沉默的他者。居民们在对牛结实泼皮形象建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夸大了非理性的危害，而忽略了他的行为正是作为人的基本人性的显现。牛结实吃肉、偷窥，甚至和马寡妇私通，其实都是本能的需要，是人之为人的基本属性。人们从来都无视这一点，最后还是作为第三方的任达华饰演的医生站在牛结实的立场上逐步还原了他人性的一面：牛结实让祖爷爷喝酒就是为了让他尽享生命的欢悦，用牛结实的话来说，“乌龟倒是活的久，一辈子缩在壳里面有啥子意思嘛”。理性的重重枷锁，窒息了人们的感性生命。如果人们肯站在牛结实的立场上思考一下，那么牛结实把催情粉倒入长寿镇的饮用水中，按照镇长的说法，“要真是这样，长寿镇会变成啥子样子了”。会变成什么样？在镇长的想象中，人们祛除了世俗的枷锁，幸福自由，长寿镇变成了人间的伊甸园。

　　然而，对非理性的恐惧致使人们一直试图控制牛结实。当殴打、驱逐以及祖训七十二条都失效时，人们请回了牛医生，密谋设计造成牛结实的死亡。虽然，牛医生的计谋最终因牛小子泄密而导致牛结实更强烈的反抗，但在儿子与自己之间牛结实还是无奈地选择了死亡。牛结实拖着棺材向村民告别是影片最为震撼人心的情节。牛结实虽然是“泼皮”一个，但他充其量也不过是吃肉不掏钱，偷窥一下别人的私生活，最让人们难以接受的也不过是他把催情药倒入饮用水中，以至于人们斯文扫地，而长寿镇的人们，这一群遵守祖训规矩人害死的却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相对与非理性的牛结实而言，这种理性的疯狂无疑更具有毁灭性的力量。因为当理性达到共谋去毁灭非理性时，它毁灭的不是非理性，而是人性本身。所以，《杀生》不仅是牛结实的悲剧，更是长寿镇居民们的人性悲剧。

　　非理性原本就是人性的一个层面，理性与非理性的和谐方是生命的理想状态。社会能够在何种程度上对待非理性，也体现着社会文明所能达到的高度。但现实是残酷的，掌握了话语权力的理性主义者往往会武断地指认非理性。而且如果他们像长寿镇的居民那样，形成了理性的非理性，后果就尤为可怕。疯癫，或者成为“另一种形式的疯癫”[6]前言，这也许就是影片要传达的人性之思。

　　三、现代与传统

　　我们再换一个角度，从马寡妇与长寿镇居民的关系以及两个医生之间的关系入手打量影片，我们又会有新的发现。

　　影片开篇就为我们描述了长寿镇的环境是四面环山的封闭环境，这其实是封闭性传统的隐喻，而影片圆形加套层的结构也暗示着历史的循环。影片中一年一度的取圣水仪式以及作为人们行为规范的祖训七十二条，无不昭示着传统文化的力量。长寿镇的人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样的文化环境中，周而复始，虽然它已经腐朽不堪，虽然它窒息着人们生命的激情，不断制造着人们生的痛苦，但人们却依然遵守祖训，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从来没有试图去改变。影片中的任达华代表的显然是现代文化。当他来到长寿镇时，人们对的驱逐正反映了当传统文化遭遇现代文化时对现代文化的敌意和拒斥。从任达华饰演的医生身上，我们看到了现代文化之于传统文化的必要性。他不仅依靠现代医学祛除了笼罩在牛结实之死上的重重迷雾，还原了一个富于人性、人情味的牛结实，而且他开启了马寡妇的心智，帮助她走出长寿镇，使她和孩子获得了一个充满光明的未来。在此，马寡妇的出离相对于长寿镇的毁灭的隐喻十分明显。在影片中，牛医生说：“事就这么结束把，你别再回来了，这儿的人谁也不会在出去。”固守传统就如用木棍支撑山顶的巨石，一旦遇到冲击就会轰然倒塌，长寿镇覆灭就说明了一切。人们只有走出传统，像马寡妇那样积极地拥抱现代文明，才能获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