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风选(3)

　　窗外传来了一声声狗叫，“汪……汪……汪……”就像整个村子里的狗都有组织似的，紧接着就有无数只狗开始回应。于是汪汪声就响成了一片。“汪、汪、汪……汪、汪、汪……”狗叫声此起彼伏，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好像狗们在用叫声进行打斗似的，谁也不肯服软，谁也不肯低头。终于，所有的狗都被打得头破血流。一个败下阵来，停下了。又一个气绝身亡，倒下了。最后，所有的狗都累趴下了，整个村子重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我不想这月光下的夜晚没有任何声响，就像在娘的肚子里似的，一片黑暗，一片寂静。我之所以要从娘的肚子里爬出来，就是想感受这个世界的繁华，饱览它迷人的风景，聆听它美妙的音符。我不允许这个世界辜负我的到来。

　　我忍受不了大家对我的冷遇，我终于爆发了。我又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啼哭。我张大了嘴，鼓圆了鼻孔，使劲儿吸进大口的弥漫着各种气味的空气。我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尿味儿、煤火的烟味儿、奶味儿、烤红薯味儿。所有物体的气味都被我吸了进去。我鼓足了力量后，发出了极为响亮的哭声。我甚至试图超过村里的狗叫声。我的哭声穿过了窗户纸上的无数个细微的孔隙，飞了出去。飞到了小院的上空，又钻进了邻居的石七巧家

　　邻居石七巧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婴儿，她才是不折不扣的黄毛丫头呢！不是我看不起她，看看我的黑如煤炭的头发！看看她那满头枯草一样的头发！脑袋顶上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鸟窝儿。以至于我和她见面时，经常会不自觉地扒开她的头发，看看里面有没有鸟蛋或雏鸟什么的。我经常扯着她的头发咿咿呀呀乱叫，可人们就是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真令我失望！也难怪邻居们夸我不夸她，她不但头发黄，皮肤黄，连眼珠子都是黄的。真不知道她娘是怎么生的她！她不但长相不好，而且技不如人，她不如我能哭、会哭！

　　我这会儿如此大声地哭，有一半原因是想让石七巧过来陪我玩。我哭了好一阵儿，都不见她的六个姐姐大巧、二巧、三巧、四巧、五巧、六巧中的任何一个抱着她来我家串门。这太让我失望了，难道她们也都和我爹娘一样睡着了吗？真不够意思！

　　任我一声声地哭，爹娘都顾不得睁开眼哄我一下。我哭得喉咙哑了，心里想，怎么能光凭嗓子这一处使劲儿呢？于是，我开始动用全身的力量蹬、踢、抓、挠、打、拍。在我的奋力拼搏下，娘终于被折腾醒了。只见她假意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把嘴噘出老高，用威胁的口吻吵我：“别哭了！再哭老山猫就来了！”

　　我一愣，立刻想到，老山猫有什么可怕的？它不就是一只猫吗？再说了，它就是真来了，不是还有爹娘保护我吗？我不怕山猫，所以一闭眼，一张嘴，又大声哭了起来。娘被我惹急了，她又想到了邻村的傻子王贵锁。急忙改口威胁我：

　　“再哭王贵锁就来了！”

　　我这次傻眼了。王贵锁是个因为婚姻失败而变成了疯子的男人。据说，疯子杀了人都不用偿命的！连大人都害怕那个一年四季穿着一身破烂衣服的王贵锁，何况我这个除了哭没有一点本事的小婴儿呢？罢了，为了避免被王贵锁掐死或一掌拍死，我还是闭口为妙吧。反正石七巧也不肯回应我，这个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小猪一样是石七巧，看我明天见了她怎么收拾她！我非得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抓她几个红道道不可！

　　这么想着，我也就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不知不觉中，我竟然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