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实与写意：电影空间形态两种审美风格(2)

　　其次，影片中的空间形态不仅要反映出剧情需要的时代气息和地域色彩，还要具有视觉上的美感，使观众体验到艺术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享受。在《我的父亲母亲》中，母亲看到来村里教书的父亲时，便对他一见钟情。当母亲回到家里，便急匆匆地换上了自己粉色的新袄子。此时，“我”姥姥坐在炕头上，画面正中是一扇木格子窗户。从窗口照进来的橙红色太阳光将整个屋子渲染得暖意融融。母亲走进另一间屋子。此时摄影机的镜头正对着门口一架大大的织布机。母亲被分派了织红布的任务。这块布将搭在村里新盖学校的房梁上。母亲开始坐在门口忙碌。此时，影片的空间形态表现带给观众以美妙的视觉享受。一方面，电影创作者为了实现视觉艺术效果，并没有表现人物的面部表情，而是留给观众以人物的背影。这种景深效果，使人物背影与门框构成一种画框的视觉风格，赋予了画面以浓郁的艺术气息。另一方面，母亲正对着屋子的窗户。而窗户完全被红布挡住，因此，从窗口照进的光透过红布，便被涂抹上一层朦胧、温馨的气息。实际上在现实生活中，人是不会以这种角度织布的。通常人是背对着光照，以最大限度地利用光线。影片采用这种空间布局，正是为了实现艺术效果的需要。母亲这块布是为父亲织的，每一缕线都融进了母亲脉脉的情愫。

　　此外，随着技术的进步，电影拍摄受到摄影机的限制越来越小，但这并不影响电影空间形态的真实性。当前的电影制作过程中，摄影机拍摄的影像可以进行加工制作。而没有拍摄的画面和声音也可通过后期制作加进影像中，这使电影的真实性受到了挑战。但技术带来的革新并未改变电影的实质，比如3D技术的产生，使观众看到的画面由空间透视产生的错觉进化为接近真实三维立体视觉空间的感受。这种革新无疑是颠覆性的，但它带来的结果只是令观众觉得电影的空间形态更加真实，观影同时产生完全融入对影片的体验。在影片《地心历险记》中，各种梦幻般的景象将观众裹挟于其中，仿佛亲眼所见、伸手可触一般。各种巨大、古怪、凶猛的野兽迎面扑来；地下岩浆迸发出点点火星在眼前飞散；散发着蓝色荧光的飞鸟萦绕在身边。特别是影片中那些立陡的、向下倾轧的“石墙”，极具壮观恢弘之感。相比之下，人是如此的渺小。这些或绮丽、或恢弘的场景设计由于具有立体的视觉效果，令观众几乎无暇去考虑这些空间场景的真实性。可见，现代3D技术将电影的空间形态以三维立体的形式呈现出来，对于增加影片场景的拟真性方面，着实迈出了一大步。它使观众沉浸在无比真实的时空氛围当中，尽情享受视听震撼，获得更多的审美快感。

　　二

　　电影的空间形态不仅能再现生活真实，即具有写实性一面；而且可以超越生活真实，即具有写意性一面。电影中的空间形态，实际上是影片创作者主观创作意图在银幕上的映射，因此具有一定的主观性。例如，同样的一座教堂，当创作者的意图不同时，采取的拍摄角度就不同。仰拍和俯拍出的画面，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客观现实，但其对观众的接受产生的影响，显然是不同的。在银幕上呈现出的空间形态，包含着影片创作者思想的传达。因此，这种空间形态不仅要有客观写实性，而且要具有主观写意性。

　　首先，电影创作者通过对空间形态的设计与布局能够丰富并深化电影画面的内容，令观众体悟到画面背后的抽象内涵。影片中的客观景物，或者活动于其中的人物，对于观众来说有些看似是一种原生态的呈现。但事实上，选取什么以及如何选取都是经过创作者主观活动高度介入的结果。这既体现出艺术家个性化的审美理念，也表现其对影片叙事内容的独特理解与阐释方式。如安东尼奥尼执导的《红色沙漠》，影片通过一个女人情感迷失的故事，对现代工业文明进行了反思。影片中空间形态，在导演刻意的选景意图的指导下，营造出一片被现代工业文明污染的、令人无处可逃的世界。片中的场景集中表现了现代工业文明，整个世界仿佛笼罩在工厂的噪音中。直插云中的高大烟囱，突兀耸立的高楼，一排排的厂房，林立的钢架，从排气孔中不断喷出的烟雾，工业文明笼罩了一切。从静止的铁架、钢管、电线杆，到运动的汽车、轮船，一切都是工业文明的产物，而遍地的工业废料、垃圾，被污染的河流漂浮着白沫，则是工业文明遗留给自然界的产物。片中由现代工业文明构建的空间形态成为主要场景，形成对女主角的严重压抑。她向往的与世隔绝的海滩，是影片中难得一见的澄澈清明的世界，也令观众暂时从浑浊污秽中逃离。而这段清新的海滩片段，也使影片中被工业文明占领的世界更加令人难以忍受，从而令观众体会到工业文明对人的倾轧的严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