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夭的狂飙突进

　　油画艺术引入中国的早期，几乎与西方同步，在20世纪二十年代的中国美术界出现了一股强大的现代艺术潮流，并迅速与同样源于西方的写实主义绘画分庭抗礼。这争鸣甚至对立之激烈程度在著名的“二徐之争”中得到最鲜明的体现。“二徐之争”发生于1929年由民国教育部主办的“第一届全国美术展览会”其间。可以说，在中国油画的少年时期，便已出现了重写实与重表现这两条道路。
　　进入三十年代，这股现代主义思潮至少在上海一地已形成了集中兴起之势，甚至渐成主流。抗战时期张洁在《检讨上海画坛》中曾说：“北伐以后，上海画坛上的风格，似乎又转入到后期印象主义的一条路上去了。……这一时期的上海画坛，又表现了显著的改进。就是野兽群的叫喊，立体派的变形，达达者的神秘，超现实的憧憬……这一些二十世纪巴黎画坛的热闹情况，在这号称东方巴黎的上海再次出现，我们可以举出的代表作家，是决澜社的庞薰琹、倪贻德与已故的张弦诸人，在这一运动中间，是有着相当功绩的。”①
　　在这股现代主义艺术风潮中，决澜社群体无疑是突出代表。
　　一、留洋与结社
　　关于20世纪初中国油画界的风格面貌，倪贻德曾于1929年第一届全国美展期间写道：“最近我国的艺术界……无形中有所谓欧洲派和日本派的对峙。”②日本学者菊地三郎亦曾更为详尽地写道：“大约从1925年以后，概观中国的西画坛，我们可以明确有两个派别的存在。一是以在法国留学的人为主的，如刘海粟、徐悲鸿、颜文樑、林风眠、庞薰琹、王济远、汪亚尘、梁鼎铭、张充仁、周圭，和已故的邱代明、张弦等人。另外是以在日本学习绘画的人为主的陈抱一、丁衍庸、关良、倪贻德、刘狮、徐咏清等人。”③留学日本的中国画家一般倾向现代主义，因日本油画并无欧洲那样悠久的写实传统，其学院派教育从一开始就带有外光派色彩，且尚未扎根，西方现代主义就接踵而至。在中国留学生云集日本的二、三十年代期间，日本正处于近代美术史上最开放、风格面貌最多元的一段时间，且在不同程度上都倾向于现代主义诸流派。与此相对，留欧画家群则形成了两个分支：一是以18世纪后期欧洲学院派和古典学院画风为典范，以徐悲鸿、颜文樑为代表；另一类则是以印象派之后的诸种现代艺术流派为范本，以刘海粟、林风眠为代表。
　　决澜社主要成员留学情况表
　　姓名1留学时间1所在学校1归国时间张弦11920年1法国巴黎美术学院11928年刘狮11922年1日本东京美术学校1不详陈澄波11923年1日本东京美术学校师范科11929年庞薰琹11925年1法国巴黎叙利恩美术研究所、大茅屋学院、朗格-歇米欧尔学院11930年王济远11926年1赴日本东京、法国巴黎考察美术倪贻德11927年1日本东京川端绘画学校11928年丘堤（女）11928年1日本东京太平洋美术学校11930年阳太阳11935年1日本大学艺术科11937年周真太1不详1日本11930年由上表可见，决澜社的主要成员大多有留学之背景，在此9人中，除王济远曾先后游历欧洲与日本外，其余留日者6人，留法者2人。而作为仅有的两名留法者，张弦与庞薰琹显然当归于刘海粟、林风眠这一支。由此，决澜社之艺术倾向与主张可见一斑。
　　作为决澜社的创始者之一，刚从法国留学回来的庞熏琹于1930年曾发起组织“苔蒙画会”，其核心人物是周真太，另有段平佑等二十余人。由于他们在画展前言中表现了较为激进的左翼思想，不久就被查封，且包括周真太在内的一些成员被捕。苔蒙画会的成员后来大部分加入了决澜社。
　　1930年，庞薰琹面对“今日中国艺术精神之颓圮，与中国文化之日趋堕落，辄深自痛心，但自知识浅单力薄，倾一己之力，不足以稍挽颓风，乃思集合数同志，互相研究，以力求自我之进步，集数人之力或能有所贡献于世人，此组织‘决澜社’之原由也”。④
　　因而也就成为“决澜社”的开创者与推动者。而“决澜社”中的主要成员如周多、段平佑等人，也都是原“苔蒙”中的成员。
　　决澜社的另一核心人物倪贻德此时在上海艺专任教，在庞薰琹画室二人初见，倪看了庞从欧洲带回的一批作品，认为庞薰琹“不论在他的作品的构思上，技法上，乃至画因的把握上，都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具有现代精神的优秀画家”，深感相见恨晚。
　　1931年夏倪贻德从武昌到上海美专西画系任教，再次访问庞薰琹，对于组织画会，二人的观点不谋而合，遂草拟简章，进行征集会员等事项。
　　1931年9月23日在梅园酒家，庞薰琹与倪贻德组织召开了第一次会务会议，与会者有：庞薰琹、倪贻德、陈澄波、周多、曾志良五人。会议决定：画会定名为“决澜社”。顾名思义，是他们怀有挽狂澜于既倒的决心，给颓败的现代中国艺术一个强大的波涛。原定于1932年1月1日在上海举行画展，后因东北九一八事变，展览计划流产，然会员却日渐增加。
　　1932年1月6日，决澜社举行第二次会务会议，到会者庞薰琹、倪贻德、梁白波、段平佑、陈澄波、杨秋人、曾志良、周麋、邓云梯、周多、王济远，此次会议修改了决澜社简章，选举了庞薰琹、倪贻德、王济远三人为理事，并决定4月中旬举办画展。然是年1月28日日军侵沪，画展的议案又成泡影。
　　1932年10月9日（一说10日）至16日，决澜社在上海中华学艺社举办第一届画展，展出社员和社外画家作品共50余件。开展当日上海《申报》报导，此次展览“质量之精，为国内艺坛所创见，有倾向于新古典者，有受野兽群之影响者，有表现东方情调者，有憧憬于超现实的精神者。”次日，《申报》继续发表文章说：“新兴艺术群体决澜社的第一次画展，已于昨日在本埠金神路麦虞限路中华学艺社开幕，会场展出作品数量虽然不多，惟精妙绝伦，为国内艺坛所仅见，观众踊跃。”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