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澳门文学批评学院化转型(3)

　　除上述两部由大陆学人牵头完成的学术专书以外，90年代以来还有一支规模不断扩大的澳门文学研究队伍，如杨匡汉、古远清、张剑桦、陈少华、莫嘉丽、王韬、王剑丛、计红芳等人，再加上近年经过学院训练加盟其中的部分青年新锐，不同年龄段学者的参与，极大地完善了学术梯队的功能结构，也从整体上推进了澳门文学研究的进程。

　　三、专业化研究与文学景观的立体展开

　　正如上文谈论印象批评时指出的相关倾向，形成带有价值预设的研究结论，研究视野可能是其中的关键所在。朱寿桐教授指出此种研究现状必须得到克服，否则，建构澳门文学研究的独立品格就无从谈起：“澳门文学研究相对于澳门文学的创作而言，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内地学者与澳门学者经过近30年的共同努力，已经成功地将文学澳门推向了华人世界。但是，澳门文学研究远未形成一门独立的学问或学科，有关澳门文学研究的积累都还停留在评介层次或附属层面。要在学术上寻求并建构澳门文学研究的独立品格，以建立独特的学术地位，必须清晰地面对并努力克服这样的研究现状。”

　　朱寿桐先生学术造诣和号召力突出，加上澳门是他思考人生与文学的新起点，由其主编的《澳门新移民文学与文化散论》于2010年底出版，为澳门文学研究增添了从文化与身份角度展开的典范之作。客观地说，作为一部以“澳门新移民文学与文化”为研究对象的学术专著，触及到了关于澳门社会结构与文化主体的核心问题，而目前所呈现的结构略嫌松散，如果把论题内涵压缩一半，比如将第五编分割出去，集中精力探讨与身份相关的“新移民文学”现象，整体效果可能比现在要好一些。文学与文化是一个不可分割的问题，杨匡汉、刘登翰等学者早就指出文化视野在澳门文学及其研究中的重要意义。朱寿桐利用身在澳门的天然优势，以新移民为对象，从文化角度着手，展示当代澳门社会最具生机和力量的群体文化心理，给我们研究澳门文学带来了新的启示。比如他用“文化气根”这一形象术语比拟新移民作家的文化认同，既富概括力又生动形象，扎根的急切性、直观性和直接性，反而无法实现与文化客体的自然融合，揭示了新移民在移居地艰难的文化融入过程，跟成长于澳门的那些作家对自身命运的思考极为不同。文学作为一个切入口，关注文化对于澳门的当下性意义，是该著作的现实指向意义所在。

　　值得特别关注的本澳青年学者吕志鹏新近出版的《澳门中文新诗发展史研究（1938-2008）》，该著在博士学位论文的基础上稍加修改而成。正如该书封底描述的一样，本书采用了比较研究、动态研究及系统分析的方法，对1938-2008年澳门诗坛进行深入全面考察，内容涵盖澳门中文新诗的产生、发展、风格、转型、价值等，展示了澳门新诗学这一文学生态系统。据笔者所知，这是以学院学术规范对澳门新诗展开全面研究的第一本学术专著，虽然此前有庄文永（暨南大学）、黄雁鸿（复旦大学）、卢杰桦（澳门大学）、余少君（东吴大学）等以澳门新诗作为硕士学位论文研究内容，但是受限于硕士论文篇幅和深度，其学术意义无法与博士论文相提并论。全书分4章（出版前的学位论文为5章，第5章后改为“论余”），外加“绪论”与“论余”，全书约40万字。论著以文学史的方式展开，以1938年作为新诗（即中文新诗）的起点，一直延伸到2008年也即我们常说的“新世纪”，通过70年间的发展与流变，全面展现澳门新诗的发展过程。在写作过程中，作者有意识地对澳门新诗与社会、政治、文化、文学思潮之间的互动关系进行针对性探讨，努力向研究目的靠拢，即在再现澳门中文新诗70年的曲折历史的同时，探讨建构“澳门新诗学”的可能性。因此，第一章讨论澳门文学的文化历史传承，梳理葡萄牙文化在澳门的格局与中国文化在澳门的源流、格局问题。尽管前者受人数、经济、文化等诸种因素限制，很难产生实质性的文化影响后果，但是澳门形成的多元文化交杂的面貌，“不过是中华文化和葡萄牙文化里的一些一祖同宗的分支”。吕氏认为，新文学在澳门的出现与内地“五四”新文化浪潮相比明显滞后，某种程度上证明了以中国传统文化为核心的传统诗词写作在澳门具有强烈的吸引力，其主流地位稳固。这种平衡格局的打破，需要借助于外力的冲击，1930年代的民族危机唤醒了文化的现实承担功能。作者想要诠释的是，澳门新文学/中文新诗植基于中西交汇的文化土壤，受民族与时代危机刺激踏上历史舞台。显然，吕志鹏的意图在于获得一种关于澳门新文学不同于“五四”启蒙主题的解释，由此陈述一个自成体系的澳门文学历史发展逻辑，从而使“澳门中文新诗”不至再度成为中国新文学的“岭南分支”（李德超语）。

　　且不考虑澳门中文新诗在地域表述中是否拥有某种文化自足性，吕志鹏对于澳门诗歌这一代表性文类进行的爬梳整理，其学术意义不言而喻。这些史料性的工作看起来并不起眼，却是推动澳门文学研究走向规范化、专业化和立体深入的基石。事实上，这也是笔者见到的第一本真正能体现学科规范的澳门文学研究著作，从相关注释即可看出著者翻阅了大量原始报刊。仅就澳门诗歌而言，今后还需要本澳或其他地区的学者生产出具有对话意味的学术著作。

　　正如张剑桦所说，内地澳门文学研究还存在诸多问题，其中最主要的挑战无疑是资料搜集困难。澳门学者早在80年代即针对澳门文学史料保存意识不强而提出史料搜集整理的建议。这一提醒促成了诸多实际的成效，除邓骏捷完成的澳门文学目录整理工作以外，相继由李成俊、李鹏翥、黄晓峰、黄文辉、陶里、郑炜明、李观鼎等人编了一些作品集和评论集。特别是澳门虚拟图书馆的建设，对整个澳门研究领域都将产生持续深远的意义。不过，澳门虚拟图书馆前期可能主要定位于广大读者，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综合性阅读场所，尚无法达到专业研究的要求。目前提供网上浏览的期刊种类非常有限，受版权问题所困，部分重要的作家作品、论著、会议论文集并未上传。特别是《澳门日报》、《华侨报》等持续出版的报纸，目前无法从网络渠道获得。因此需要相关机构尽快完成数字化处理，已经完成或部分完成的，即使是通过付费使用的方式，也应当让其发挥作用。如果澳门公共图书馆能发挥更为积极的作用，接受各地研究者提出的图书、期刊、报纸类文献扫描传递的服务请求，或许将极大改变澳门文学、社会、历史等学科研究面临的资料局限。当基于史料的交互对话成为学术展开的新起点和新思路，澳门文学研究将呈现出多元并存的新姿态。随着学院化学术话语和思维视野的打开，澳门文学这一课题蕴含的活力和魅力会得到充分绽放。

　　本文为澳门特区文化局资助项目“近十年澳门中文报纸副刊文学研究”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