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现代性的富足与厌倦”(2)

　　近代社会是一个相对富裕的社会，普遍性的贫穷已被克服，正如《共产党宣言》中所说：“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但近代社会的富有却只属于一部分人即资产阶级，广大劳动者依然处于贫困饥饿状态。时至今日，虽然科技进步带来社会物质财富急剧增加，但是现代社会生产力不仅生产了丰富的商品，同时也依然生产着贫困，包括精神的贫瘠！如果说前现代社会的贫困主要在于物质的贫乏，那么现代社会的贫困则主要是一种人性（人心）的落后。这样说并不是否认经济基础对精神上层建筑的最终决定作用，而是强调了在物的同一性逻辑横行的现代社会，主体需要一种不甘屈服、力求超越的自觉。正如弗洛姆所说“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人对于物的需求永无餍足，总是在追求吃、喝和更舒适的住宅……这种需求已经不是出于人本身，而是出于人以外的原因。当广告对一种过剩产品大肆宣扬时，一个本来过得不错的人也会觉得自己过于寒酸……工业将毫不犹豫地去创造需求，然后再来满足它。”从个体的角度来讲，我们的确不能过于相信单纯的经济收入带来的富足，否则就会陷入“无节制的消费”的恶性循环，在一种总是追求占有更多的价值驱动下，迷失在“应有尽有的”商品堆砌的“天堂”里，让一种单纯拥有的感觉取代了一切合乎人性存在的丰富内容。

　　三、现代性后果的人性超越

　　在弗洛姆看来，现代性的富足与厌倦与“家长制的、权力主义的社会结构的危机”有着密不可分的互为因果的联系，而这种家长制的父权制社会危机又对宗教产生了消极影响，即宗教解释世界与道德说教的两大功能丧失，人们放弃对上帝的信仰，价值观念趋向世俗化、功利化。弗洛姆认为 “人不同于一般的动物，不能只靠面包活着，他需要梦想、需要信念，以便使他的生活增添乐趣”，人们不是完全离开了宗教，而只是从旧有的宗教走向了另一种新宗教，即“技术的宗教”。技术宗教有两方面主要内容，“其一是对于满足无休无止的需要的梦想”，第二是满足人们征服自然、控制自然的欲望。总之，技术以其强大的现实力量成了人们崇拜的新的上帝，但“这种新的宗教并不宣扬任何道德准则，唯一的准则就是去做技术上可行的事”，技术真的成了无道德。实际上，这就是当下人们仍然在大张旗鼓地批评的工具理性、技术主义。似乎“上帝死了”后，人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可笑的是许多人甘愿成为欲望的工具，甘愿做自己欲望的奴隶。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现代性启蒙依然是一个没有完成的历史使命。

　　在资本逻辑横行的时代，人性与道德的衰落已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人们似乎对之见怪不怪。尽管我们不能否认多数个体依然怀抱着善良意志，但是面对大众之集体无意识的沉默，可以说人们对道德存在的质性追求依然未得到有力彰显。针对这种生活的异化，弗洛姆力求寻见并倡导一种新的生活准则，那就是他的爱的宗教——“我们也看到了一个新的、信奉爱的道德准则开始站出来反对当今的消费社会。”这种爱的德性与准则是根植于人性并从人性的土壤中生长出来的——强制只会产生不道德或反道德！作为一个人道主义者，弗洛姆充满了对人类存在尤其是精神存在的关怀，但在本质上这显然是一种唯心主义的愿望。尽管他强调“我们必须了解人真正的需要”，必须有主见地按照自己的方式来生活，而不是盲从，不是盲目地追随世俗的价值取向；必须从根本上改变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摆脱现成的固有的消费偏见；认清“过剩的富足”与贫困对人们的生活同样有害，从而真正地过上一种内心丰富的生活，并得以“让人类全面地发展”。但他没有看到，资本逻辑及其带来的异化生活的产生、发展与灭亡的历史现实性与必然性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四、结语

　　“现代性富足与厌倦”是弗洛姆用心理分析的方法来观察和思考现代社会所发现的一种问题，而弗洛姆主张摆脱现代性异化消费方式的最终方法是：改变思维方式，改变消费习惯。这实际上是一种有限的主观主义革命，最终遵循的是一种认同逻辑，他反对的并不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这决定了他最终的愿望只能是主观上的一厢情愿。他的革命不是一种根本的彻底的革命，而仅仅是一种心理学意义上的解放诉求。正如弗洛姆自己所说，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一个积极的人从不忘记自己，他就是他自己，并在不断成为他自己。他不断长大，变得成熟、老练”，而一个消极的人则是“从来不运用自己的心理力量”的人。看来，在弗洛姆的眼中，在资本主义消费社会里，即便是一个“成熟”的人，也只不过是以更加积极的态度去接受资本主义稳定统治的人而已。

　　总之，弗洛姆的心理学方法和心理学革命折射出了他的人道主义情怀，但这种方法带来的价值诉求实质上无意识地落入了资本逻辑抽象同一性的陷阱。由此可见，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对“生命之爱”的呐喊，只不过是一剂最终令人失望的兴奋剂而已。

　　参考文献：

　　[1]卢风.经济主义批判[J].伦理学研究，2004(4).

　　[2][德]E·弗洛姆.罗原译.生命之爱[Ｍ].北京：工人出版社，1988.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Ｍ].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