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中有派的清代扬州画派风格探究(2)

　　三、“石涛开扬州”与扬州八怪石涛是扬州八怪的开派画家，对此清代汪鋆《扬州画苑录》具体描述道：别有清湘恣肆破格标奇，具广大之神通，括群能而皆善，墨渖酣嘻，竹梅固成绝旨。大力包举，山水另辟径途。窠臼脱而别趣含，邱壑罗而生气出。司农嗟其难及，耕烟韪为知言。斯固吾扬奇正之精英，康乾艺林之领袖者焉。所惜同时并举，另出偏师，怪以八名，画非一体。似苏张之捭阖，缅徐黄之遗规。率汰三笔五笔，覆酱嫌雅。胡诌五言七言，打油自喜。非无异趣，适赴歧途。示崭新于一时，只盛行乎百里。这是八怪之名第一次见诸于文字，其中“司农嗟其难及，耕烟韪为知言，斯固吾扬奇正之精英，康乾艺林之领袖者焉”对石涛和扬州八怪评价极高。石涛晚年在扬州，名满大江南北，著《石涛画语录》十八章，从理论和实践两方面为扬州画派的产生奠定了基础，开辟了扬州画坛的一代新风，是康熙、乾隆年间扬州画坛众望所归的领袖。但其笔锋一转，提出了八怪之名：“所惜同时并举，另出偏师。怪以八名，如李复堂、李啸村之类，画非一体，以苏张之捭阖，偭徐黄之遗规。”对扬州八怪绘画的率汰之笔提出批评。清代画坛摹古风气深重，清代方熏指出“国朝画法，廉州（王鉴）、石谷（王翚）为一宗，奉常（王时敏）祖孙为一宗。……两家设教宇内，法嗣蕃衍，至今不变宗风。”对元代黄公望绘画的摹仿，已经达到“家家子久（黄公望），人人一峰（还是黄公望）”的程度，这种摹仿，使绘画艺术的神明都尽，山水画脱离生活流弊日甚。而花鸟画又走向了“无论江南江北，莫不家南田（恽格）而户正叔（还是恽格）”的境地。绘画只能模仿不能创新，更不能独抒己见。在画坛毫无生气情况下，石涛发出“荆关耶？董巨耶？倪黄耶？沈赵耶？谁与安名？余尝见诸名家，动则仿某家，法某派。书与画，天生自有一人执掌一人之事，从何处说起”的质问。石涛说：“尝撼于泥古不化者，是识拘之也。识拘于似则不广，故君子惟借古开今也。”扬州八怪画家高翔与石涛为友，精心为石涛刻图章，石涛赠高翔隶书轴，论书画印章指点艺术迷津，诗曰：书画图章本一体，精雄老丑贵传神。秦汉相形新出古，今人作意古从新。灵幻只教逼造化，急就草创留天真。非云事迹代不精，收藏鉴赏谁其人。只有黄金不变色，磊盘珠玉生尘埃。凤冈、凤冈，向来铁笔许何程，安得闽石千百换，与君凿开混沌仍人嗔。 石涛隶书轴所阐发的书画印章一体论思想，从精、雄、老、丑四个审美范畴，提出了传神理论，无古不能成今，新出于古，摹古要为创新服务。石涛欣赏秦汉印，急就章单刀直入，灵气逼人，几与造化同工，推崇具有创新精神的篆刻家何震与程邃的印章艺术。高翔是扬州八怪中向石涛学画的扬州画家。在高翔的绘画作品中，往往看不到石涛绘画的形迹，后人学石涛，则与石涛极其相似，如张大千仿石涛几近于乱真，张大千是摩石涛之迹，高翔师石涛之心。高翔得大涤子心传，作山水任意挥洒的精神得益于石涛，刻有“用我法”的印章，学石涛是“参石涛之纵恣”，取其豪气，学渐江是“抚法渐江”学习其方法。清代张庚在《画征续录》评其画：“善山水，抚法渐江，又参石涛之纵恣，亦善于折衷者”。在石涛“一以分万，万以治一”的一画论思想指导下，高翔继承了石涛的绘画思想，使其绘画艺术达到不雕凿、不板腐、不沉泥、不牵连、不脱节、不无理的艺术境界。所以说扬州八怪是在石涛的绘画思想影上响下一支突起的“异军”。潘天寿《听天阁画谈随笔》说：石溪开金陵，八大开江西，石涛开扬州，其功力全从蒲团中来，世少彻悟之士，怎不斤斤于虞山娄东之间。

　　四、“扬州八怪”的派中有派

　　扬州八怪的绘画艺术的特点是“画非一体”。画家与画家之间的绘画风格各不相同。艺术创新要求新求异求变，艺术出现要标新立异。相互模仿、相互雷同不是艺术。绘画作品千人一面本来是画坛怪事，但是人们当怪不怪。艺术创新本来是好事，当时人们反而目之为怪。画家门户当自立在扬州八怪的艺术生命与人生轨迹中，存在着求新求异求变革的创新精神，有一种古怪之美。他们甘于寂寞，寂寞不能扼杀他们。他们不怕孤独，是酷爱独立思考的隐士。他们不怕谩骂，谩骂使他们享名于世，他们是岁月难以抹杀的生命。他们在一生中求索艺术的真谛，粉碎世俗的桎梏，挑战主流文化，冲决命运的安排，在文人的清高中，同情社会低层的平民，超越了时代的局限，展现了民族文化的意志，表现出不合时宜，不同于人的古怪。他们过着一种节俭的、小心翼翼的生活，维护者那一点奢侈的享受，品味着生活的一丝甘味，沉浸在痴迷、癫狂的创作劳动之中。在区区几十年的光阴中，却创造了永恒的艺术。他们是一些极其独立的，自主和自为的生命，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在纵横交织的思想中，坚守自己个性的天地，很多时候，他们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而他们的完美却在这种普遍的误解中得到修葺和完成，扬州八怪就是这样的一个艺术家群体。画品是人品的体现。自古以来的杰出画家，都是有才华有道德的逸士高人或者是隐士。他们“依于仁，志于道，游于艺”，将平生傲岸之气寄情于画。绘画艺术充分体现出画家的人品和精神风貌。郑板桥是自成一派的书画艺术家。李斗《扬州画舫录·卷二》载：“郑燮，字克柔，号板桥，兴化人，进士。兰竹石三绝，工隶书，后以隶楷相参，自成一派。关帝庙道士吴雨田从之学字，可以乱真。”板桥书法自成一派，其画能否也自成一派呢？其时扬州善画竹的画家有曾经为宫廷画师的禹之鼎和渔庄尚友，称之为禹竹、尚竹、郑竹，郑板桥说：吾邑善画竹者，以禹鸿胪为最，二渔庄尚友次之。禹竹称于上都，渔庄之名遍于江楚，皆童而习之，老而入妙，予不逮二公远甚。今年七十有一，不学他技，不宗一家，学之五十年不掇，亦非首而已也。不专师一家是郑板桥的兰竹绘画创新之道。他说：“石涛和尚客吾扬州数十年，见其兰幅极多，亦极妙。学一半，撇一半，未尝全学。非不欲全，实不能全，亦不必全也。”诗曰：“十分学七要抛三，各有灵苗各自探，当面石涛还不学，何能万里学云南。”云南是指住在云南的白丁和尚。不执己见，不泥古法，是板桥学习古人的妙法。他说：“少年学画守规模，老大粗疏法尽无；但得宋元气韵在，何需依样画葫芦。”板桥善于学习，要求的气韵与新意匠，要自出机杼，自有心意，绝不与人相同，终究是能自立门户者。汪鋆《扬州画苑录》称郑板桥“长于兰竹，兰叶尤妙，焦墨挥毫，以草书之中长撇法用之，多不乱，少不疏，脱尽时派，秀劲绝伦。”这脱尽时派，也就自成一派。板桥在世时有谭木匠等人学板桥画，吴雨田道士学板桥书，赵九鼎是郑板桥门下士，兰竹俱佳，迄今郑板桥兰竹，板桥六分半书已自成格体，学者不绝，故称板桥一派。郑板桥敢于创新，书画不肯寄人篱下，其诗曰：“画工何事好离奇，一干掀天去不知。若使循循墙下立，拂云擎天待何时。”其艺术达到了“无古无今独逞，并无复自家门径”的境界。郑板桥擅长画墨竹。林苏门《邗江三百吟·板桥题画》唱道：“绝世风流郑板桥，曾将金粉卖南朝。扬州记取来骑鹤，字字如缣画上超。瓦壶天水菊花茶，风趣都从别味夸。自是江南写生手，知君从不傍人家。”不傍人家的画家，当然自成一派。华嵒是中国绘画史上技法全面精到的画家，其突出的成就是花鸟画，其画风清新秀丽，质朴自然，构图疏朗灵动，造型生动传神，对后世影响极大，世称“新罗派”。汪鋆《扬州画苑录》说：幸来闽叟新罗山人，力挽颓波，豪拈则魔障一室。纸落则烟云四出。空中有画着处无痕。会冥契于天倪，参微茫于大造，化俗为雅，写生即生，寓繁于疎，不古而古，世弟羡其超脱，人鲜测其高深。新罗人的画法得到了虚谷、王小梅等众多画家的学习仿效，人们反复临摹华嵒的绘画作品，画法愈趋而愈远，不能得其神采。华嵒的小写意花鸟绘画虽无铜板琵琶唱大江东去的气概，但是雅俗共赏，符合嘉道年间以后的绘画倾向与扬州市民阶层的口味。清代扬州画派中，华喦所创的新罗派得到的传承最为广泛。上海画派的虚谷是学新罗而又能变其法的大师，虚谷每作画上书“仿解弢馆笔”。虚谷画学华喦又能自开门派，成了海上画派的巨匠。李鱓绘画由蒋廷锡工笔与高其佩指画，融汇成为彩墨写意绘画，具有中国印象派绘画的奇迹。金农书画艺术格调高古，其诗、书、画面貌独异于他人。汪士慎以独目写寒花，黄慎以狂草作画，边寿民画芦雁，扬州八怪各有自家面貌。

　　五、结语清代扬州风气尚新贵奇，画坛流派纷呈，卖画扬州的画家有五百人之多，东南丹青高手云集邗江，争奇斗胜。清代扬州画派是东南各省绘画艺术各家各派，在扬州形成艺术创作的群体，扬州八怪诸家是其中的杰出代表。扬州八怪诸家相互友善，相互尊重，其绘画风格又各具面貌，绝不雷同，个人风格面貌非常强烈，形式了扬州八怪“画非一体”而创新精神相同的奇异景观。总体上来看，扬州八怪是一个画派，仔细划分又不是一个画派，八怪之中是派中有派。列入扬州八怪的十多位画家，他们时代相近，籍贯不一，创新精神相近，绘画风格有异，专擅与兼擅题材也有不同。汪鋆称之为“怪以八名”，以为是天地间奇正之精英，康乾间画坛之领袖。汪鋆担心、惋惜人们的不理解雅八怪的艺术，而埋没其才情；启功先生来扬州称扬州八怪为“扬州八家”，是为扬州八怪正名，是后代学者对扬州八怪的绘画艺术由衷地赞叹，今天我们讨论清代扬州画派与扬州八怪，可以促进对清代扬州画派艺术的深入了解，历史地看待清代扬州画派与清代扬州八怪，可以促进当代绘画艺术的创新，促进现代绘画艺术流派的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