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自叙传与小悲剧

　　摘 要：《小团圆》作为张爱玲个人生活的自叙传，只是一个女作家家族溃散、情场失意之后了悟人性的小悲剧，或者一个政治错误的男人情场得意“小团圆”的滑稽戏，这部小说与张爱玲的身世有关，但与当时的时代精神关系不大，也无力承担那些家仇国恨的重大主题，我们不能因为它被众多的“张迷”们拥趸就无端地抬高它的价值和意义。

　　关键词：张爱玲 《小团圆》 自叙传 悲剧

　　张爱玲的长篇遗作《小团圆》甫一出版立即引起不小的轰动，受到众多“张迷”的追捧，这部完成于1976年的自传体小说，由于种种原因时隔三十多年之后才出版，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小说的素材涉及到张爱玲与胡兰成的那段遭人非议的感情以及其家人的一些隐私。小说以女小说家盛九莉的家事和情事为基本情节，写人生的窘迫与无奈，人世的炎凉与世故，爱情的失落与悲哀，也许是在异国他乡的某种怀旧情绪的支配下写这部作品，小说没有张爱玲笔下一贯的冷静犀利，反而对世事变故有某种难得的隐忍与体恤，张爱玲用自己最深知的材料写最贴近自己的人事，更能反观自己与身边人的人性的弱点和缺陷，也更能以温和、宽恕的心态去对待笔下的人事。《小团圆》虽然算不上张爱玲的最好的作品，但应该算是她最贴近自己真实生活的作品，无论是繁琐的日常生活，还是千转百回的内心生活，她都能以平和、宽恕的心态去抒写，把这部小说当作自己的传记去写应该是张爱玲写《小团圆》的初衷，《小团圆》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张爱玲个人身世的自叙传。

　　《小团圆》前半部分大多写盛九莉在香港求学的经历及其错综复杂的家事。里面涉及到太多的速写式的来来去去的人物，但每个人的个性并未得到充分表现，“有点像点名簿”，点到为止，却没有更多地展开，文本内容庞杂，结构显得散乱而松弛，一般读者很难饶有兴味地读下去，许多人物在盛九莉生活中晃来晃去，读者却无法记住每个人的音容笑貌，但盛九莉的父母、三姑、朋友比比这些影响她一生的人物，在小说的前半部分都已经有了清晰的眉目。前半部分的《小团圆》基本上是片断速写式的，盛九莉在香港求学，在考试前总是显得格外紧张，但战争突然打断了一切进程，战乱带给人们的恐怖的体验使每一个经历战争的人都不寒而栗，返回上海之后，父亲的萎靡的生活，母亲对九莉姐弟俩若即若离的态度，处于颓败中的家族纷争不断，又强作和睦的环境，使九莉饱受孤独、隔膜的体验，九莉虽然已经发表作品，声名鹊起，但依然过着沉静、烦闷的日常生活，一个看起来很风雅的男人邵之雍闯入九莉的生活，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过去的一切经历都成为远去的背景，九莉以非凡的热情投入到这场看起来很美的爱情之中，但最终发现爱情只是虚幻的镜花水月，这个带给她“金色的永生”般体验的男人，其实是一个无法让她永远依靠、信赖的伪君子。

　　《小团圆》里盛九莉生活在一个没落贵族畸形家庭里：父母各从其志，无心理家，分居离异，九莉、九林姐弟俩饱受无爱的孤独，母亲、姑姑为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貌合神离，家族中看似平静如水却暗含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和纠葛，家族之间的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使九莉从小就学会了以低调的态度做人处事。她谨小慎微，敏感而自尊，其父母之间不断的冲突以及最后的离异，给成长中的九莉、九林姐弟俩带来沉重的精神压力，他们生活在分崩离析的家庭梦魇之中。九莉父亲盛乃德吸鸦片成瘾，巨大的家产被他挥霍一空，九莉母亲也因此和他离婚，远走高飞，但他仍然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后来娶了另一妻子，他们一同沉迷于鸦片之瘾之中不管家事，家族行将土崩瓦解他们却置之度外。九莉的母亲（文中称为二婶）是一个严苛而善变的女人，她离婚之后出国，在各国间穿梭旅行，生性浪漫，一生漂泊不定，九莉与母亲之间没有太多的情感交流，关系隔膜冷淡，九莉感觉母亲“每每露出厌烦的表情，连牵她的手都不自在……”但她对九莉及弟弟还是有一些愧疚之情，在某些时刻还是能表现出她难得的母性温暖的一面，特别是九莉攒下两根金条给母亲，当作回报母亲供给她读书的给养，母亲拒绝了她的金条，说“母毒不食子”——我们从中还是能体会到一个母亲在关键问题上的明智和大度。九莉的三姑一辈子单身，是一位职业女性，性格直爽，常年与九莉生活在一起，虽然对九莉有些刻薄，但与九莉父母相比，更能给九莉以亲情的温情。九莉生活于这种沉闷而狭窄的家庭环境之中，事事处处小心谨慎，把所有的委屈与无奈都淹没在自己的心里，文学创作成为她变相地表达内心世界的一个出口。虽然她因为写作才华受到文坛内外的关注，但她内心仍被阴郁的情绪所笼罩，她期待爱情把她的生命照亮，一个慕名而来的名叫邵之雍的男人，给她带来了爱情，也带来了一生的伤痛。

　　有学者认为，在张爱玲的小说世界里，“张爱玲呈现了一位全知的女叙事者，她主要是由情和为情而苦。这两种苦特别是对于女人来说，总是会汇入一种绝望的哲学。”①这种看法同样适合于对《小团圆》中的女主人公的评价。盛九莉在没有遇见邵之雍之前，日常家庭生活沉闷无趣，个人情感生活几乎是一片空白，邵之雍给她带来了刻骨铭心的爱情，使她体验到了某种“金色的永生”状态，她为此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但最后留下来的却是绝望而无奈的人生体验。

　　恋爱中的九莉是软弱的，盲目的，无条件接受了邵之雍的一切，包括他的荒唐的无差别地泛爱其他的女人的观念。也许是在极端封闭缺乏爱的环境中长大，太渴望爱与被爱，九莉对爱她的这个男人有一种莫名的崇拜和迷恋，“他走后一烟灰缸的烟蒂，她都拣了起来，收在一只旧信封里”。九莉深知他的为人，但因为盲目的爱，不仅仅招到舆论和流言的非议，而且自己也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但对爱的信念的坚守使她容忍了邵之雍的所作所为，把自己放得太低，低到可以任人践踏和宰割的地步。在某种程度上，邵之雍利用了九莉在爱情中的软弱和卑微，以满足自己的泛滥的情欲。他的“亦是好的”那种貌似兼容泛爱实则为自己的非道德欲望开脱的话语，初听起来还能给九莉以安慰和自欺的容忍，但当九莉发现这个言行背离，对付每个女人都用同一套招数，同一套话语，游戏人生的男人不过就是一个感情的骗子时，她感到幻灭与悲哀，最终了断了和他的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