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美国独立电影的审美特征与叙事策略

　　[摘要]在后现代理论思潮的推波助澜下，当代美国独立电影导演对电影的叙事结构、时空观念进行了大胆的创新，解构了经典叙事的契约性与诱导性，呈现出一种非线性的叙事方式与碎片化、拼贴式的时空结构。同时，作为一种植根于美国文化的艺术形式，独立电影在模仿、借鉴欧洲艺术电影风格之余，对于广泛流行的类型电影元素、本土通俗文化和独具美国特色的黑色幽默也进行了饶有趣味的戏仿与糅合，从而避免了欧洲艺术电影的冗长乏味和曲高和寡。

　　[关键词]独立电影；审美；叙事

　　一、非线性的叙事方式与碎片化的时空结构

　　资金的匮乏激发了独立电影导演独特、另类的审美取向。他们在创作中往往采用多元化、碎片化、交叉化的电影时空观念，追求叙事结构的不确定性、片段性、非原则性和异质性等，以横向上更为立体，纵向上更为多重的叙事手法打破了主流电影封闭、自足、完满的结构，呈现出鲜明的后现代叙事特征。

　　在塔伦蒂诺的电影里，我们经常会看到诸如随意拼贴电影时空、任意置换场景等违反传统电影叙事常规的技法。处女作《落水狗》打破了正常的线性叙述方式，采用倒叙、插叙、省略等多种方式将故事结构得异彩纷呈。在人物喋喋不休的对话中，导演充分挖掘了电影在时空切换、视点转换和场景变化上的丰富潜能，尤其在卧底警察橙先生练习编造毒品故事这一段落里表现得最为精彩。这是一个非常奇妙的时空套时空的结构，故事被塔伦蒂诺叙述得眼花缭乱：他让橙先生进入自己编造的故事时空中，而且让他在编造的时空里对着虚构的人物讲述编造出来的故事……影片就这样在过去、现在和虚构时空里穿梭交叉，它不是以“有序地叙述故事”为目的，技巧本身即是表达的意义的一部分。1994年荣获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低俗小说》和其后具有浓厚商业气息的《杀死比尔》延续了塔伦蒂诺在电影叙事上的创新。两部影片均采取章回体小说形式，以非线性叙事和随意重组的块状结构打乱了时空的连续性和严密性，使得时空观念产生前所未有的错位与断裂。正如匈牙利著名电影理论家伊芙特·皮洛所言：“时间的自由化，或者说，使时间摆脱直线的、单向的和单目标流动的束缚，这是认知活动的最高成就”，而“影片的惟一连续性是不连续性元素的组合系列，是对实际过程的任意背离，是对起点和终点的任意确定”①。这种时空碎片化的叙事风格彻底解构了传统文本的神圣感和历时意识，时间变得如空间那样可以任意拼贴和组合，叙事成了导演利用电影的灵活转换能力和自由分切组合能力进行语言游戏的工具。

　　叙事学家托多罗夫认为：“叙事时间是一种线性时间，而故事发生的时间则是立体的。在故事中，几个故事可以同时发生，但话语须将它一件一件地叙述出来，一个复杂的形象就被投射到一条直线上。”②2006年荣膺奥斯卡最佳影片的独立电影《撞车》借一起车祸表现了美国社会中白人、黑人、亚裔、拉美裔之间错综复杂的矛盾，导演保罗·哈吉斯通过采用“复调对话式”结构将这些纷繁的人物和线索以某种隐秘的联系连接在一起，互相呼应，和谐共振。和《撞车》一样，《巴别塔》也是一部有着多条故事线索和多个人物形象的作品。影片由四个不同的故事片段组成，空间跨越亚洲、非洲、美洲三大陆，分别包含摩洛哥、美国、墨西哥和日本，涉及5种语言，12个人物。在叙事结构上，《巴别塔》放弃了传统电影自圆其说、连贯密闭的整体性结构，采取多个时空自由切换的形式，用命运交织的罗网将不同种族、不同地域和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物纳入其中，使得影片既有内藏的张力，又不失平衡的美感。这种“多重声部”的叙事结构将整个故事文本作为一个“大事件”呈现出来，侧重于叙述的横断面，在不同段落的切换中，影片的观照视角始终处于一种流动转换的状态。文本叙述由封闭统一变为多元开放，削弱了传统叙事的权威性和单一性，使得观众对人物性格及种族冲突的根源有了更为全面和深刻的认识——这显然是传统电影透明一致的线性叙事所无法实现的。

　　二、跨界与戏仿：欧洲艺术电影与经典类型元素的杂糅

　　在人物、对话、节奏、政治立场等方面，美国独立电影分享了欧洲艺术电影的特色，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法国新浪潮和伯格曼、费里尼、安东尼奥尼等导演的电影永远是美国独立电影人师法的榜样。同时，作为扎根美国文化土壤的艺术形式，独立电影对于已经融入美国电影观众血脉中的类型电影元素也进行了饶有趣味的戏仿与糅合，从而成功跨越了艺术与商业之间的界限。

　　如法国新浪潮主将特吕弗一样，独立电影导演往往注重利用类型元素的熟悉性使观众产生一种亲切感，但却不顺从或照搬任何一种类型，而是对类型进行了大胆的颠覆。1992年塔伦蒂诺选择好莱坞类型片里的“警匪片”作为自己创作的起点。在传统警匪片里，警察与匪徒之间的斗智斗勇绝对是故事的重头戏，而在《落水狗》里，类型片中经典的秩序与反秩序、正义与邪恶的二元对立不复存在，作为警方卧底的橙先生在影片一开始就腹部中弹，另一个警察则成了黑帮分子金先生的俘虏，并遭到极其残忍和变态的虐待。在这里，正义没有“必然地”战胜邪恶，人物也不再承担类型片里界限分明的行为动机和叙事功能，每个人都是戏谑化的暴力所玩弄的对象。影片《低俗小说》仍然以生活在社会边缘的人物黑帮小混混、黑帮老大及其情妇、毒贩作为故事的主人公，但是却颠覆了传统黑帮人物形象，黑帮分子不再是冷酷、残忍，而是不乏生活气息和幽默感的人，甚至也是“被暴力”的对象。同《落水狗》一样，影片抛弃了传统类型片里二元对立的矛盾冲突：警察成了同性恋者和鸡奸犯，黑帮老大则成了受害者。导演的目的正是在游戏化的口吻中表现日常生活的荒诞性和偶然性，以调侃、嘲讽、戏弄的态度，消解传统电影里是非对错、正义邪恶的概念，并从根本上质疑神圣、进步、理性等事物，否定任何终极权威的价值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