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电影《搜索》中人性真实的脆弱(2)

　　（二）模糊的幻变

　　叶蓝秋的爱情，其实影片一直并没有正面提到，只是素淡地勾画了她在等待住院治疗的一周内所发生的事。没有什么大事，是自己很孤独地默默无语承受着铺天盖地的精神上的折磨和病魔的蚕食。她在录道歉视频的现场，偶然认识了陈若兮的男友杨守诚，后者因欠债陷入窘境。叶蓝秋不知其身份，只单纯想帮他，也帮自己，于是雇杨做一周保镖，希望不受干扰地度过几天，完成住院前的一些心愿，如去蹦极、到郊外看日出……

　　可二人外出的照片被围观者意外拍到，迅速传遍网络。陈若兮大惊，认定这是叶蓝秋的蓄意报复。媒体讨伐力度再次升级。杨守诚受到女朋友质问慌神，急忙向叶蓝秋请辞，说现在被连累到，说不清楚了。叶蓝秋愿意帮他解释，杨守诚喊：你跟我去解释，那不麻烦更大了？叶蓝秋激动道：我怎么了？怎么就不能去了？跟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我跟你就是雇佣关系！说完有些气喘。杨守诚负气道：早知道你是病人，这份钱我还真不想挣。叶蓝秋说：我是有病，淋巴癌晚期，满足了吧，这是我的诊断书，拿着它去跟女朋友解释清楚吧！杨震惊。这是叶蓝秋第一次向别人提起病情，她一直只想悄悄安排与度过生命里接下来的时光。

　　她淡淡一笑：你回去吧，我们就在这分手，我不想让任何人再看到你跟我在一起。杨守诚却将她搂过，说：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每天陪着你治疗！

　　第二天医院诊室外，叶蓝秋浅浅笑道：我自己进去就行了。杨等了很久，她仍没有出来，进去看时发现无人，旁边另外的出口暗示着她早已悄悄离开。

　　等警察找到在叶蓝秋住所前苦苦等待的杨守诚，带来的却是她的死讯。她选择自己结束生命。当他神情恍惚地来到太平间，看着盖着白布的她静美的脸，耳边响起遗书画外音：

　　我知道你会在玫瑰旅店等我，可你再也等不回来我了……我一直在挣扎，终于明白，与其在恐惧中等待死亡，不如直接面对。请把本该给我治病的100万和我账户中所有的钱，都捐给更需要的人们……杨守诚，我爱你。遗憾的是，为什么这个爱来得这样迟……

　　我们不知道，这个从开始到结束都淡淡的几乎没有察觉的爱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是他的同情、理解，不知不觉转化成了发自内心的守护与爱，还是她从几天的相处中被他质朴、善良的人格魅力所感染？当叶、杨的这份爱情倏忽而至，它微弱而又肯定地正如他们在一起时幽微泛起的钢琴背景音乐：唯美、心动。清澈、零落的和弦淡雅了整个空间，没有太多对话，没有太多动作，只有一种晕染了的无人理解的孤独与希冀安宁的愿景弥漫着。那不只是叶蓝秋心底的孤独与愿景，也是现代都市里很多灵魂的诉语。

　　其实，陈若兮和杨守诚的爱情并没有出什么问题。单位里风光无限的陈若兮拥有人们艳羡的事业和爱情，但有自己现实的烦恼。在巨大的经济压力下，不只是房子，期待的婚姻也是遥远的梦。她曾在董事长太太倒完苦水后叹：“钱有什么用？有钱买不到爱；爱有什么用？有爱买不到房……”物质与精神，似乎只得到哪一样都不够完满，一定双双齐了，才能获得幸福。人们说知足常乐，可什么才是知足？精神与物质的双全，似乎是现实生活的基本要求，可却是自古以来难以收获的理想。

　　叔本华经典的“钟摆”理论认为：“欲望和努力，是人类的全部本质……欲望又是基于困乏和需求——痛苦……人生实如钟摆，在痛苦和倦怠之间摆动。”[4]拿该影片来说，失去了爱情的，陷入（需求的）痛苦，牵肠挂肚千回百转依然要它的温暖，即使再优厚的物质条件也不惜舍弃（对已得物质的倦怠）；满足了爱情滋养的，却又在为理想的物质而烦恼，苦苦挣扎，而这份爱也渐渐遭遇了（或许的）倦怠。

　　除此之外，人们在欲望追寻的过程中有时或许也忽略了：当拥有任何一样东西，都应当是感恩的，感谢上天此刻让你拥有，因为所有的拥有并不见得恒久不变。这种瘁变，有的是主动选择，如董事长太太之于物质，有的是被动离逝，如陈若兮之于曾属于她的爱情。

　　当陈若兮有点不信、有些神慌地问男友：不光她爱上你，你也爱上她了？杨守诚看着她：对不起。陈伤心：是爱情就没有什么对不起……什么时候爱上的？杨守诚说：当我知道再也见不到她时。陈若兮忍泪：明白，撕心裂肺的爱情……作为一个女人我好失败，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还是没法让我爱的人爱上我……

　　三年亲密的相守，抵不上一周浅浅的相遇。虽然我们无法知道陈若兮和杨守诚最初走到一起是两情相悦，还是如陈所说只是她爱上一个自己爱着的人而已；我们也无法知道如果叶蓝秋还活着，她和杨守诚的爱情能否或将如何继续下去……但至少，爱情的幻变，纵然在该片中不惊骇也美丽，但还是足以让人感叹：爱之迷离，情之可畏，变之心殇。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5]，展现了世间情缘的微妙美好，也让人对爱情感到困惑难解：爱情的降临随时可能且无声无息，心弦被不自觉地拨动，待到察觉已无力抵挡，可与此同时，它的瞬息万变、游移难测也是人们不得不面对的。

　　究竟什么是爱情的真相？它的本性是恒久稳定还是脆弱游移？是日久弥醇或渐成鸡肋之味？似乎不能说杨守诚与陈若兮的感情破裂，他们一直和睦温馨，憧憬买房；也不能说叶蓝秋和杨守诚有怎样坚实的感情基础，他们萍水相逢，还不是很了解彼此……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挡也无法解释爱情的发生。

　　当杨守诚爱上叶蓝秋时，他依然爱着陈若兮吗？一个人心里的爱情，是多元的吗？杨守诚和陈若兮的爱情存在过吗？消失过吗？他们并未发生冲突，误解如今也消除，那么爱情还能恢复吗？或者说，是否它只是某个时期内的减弱，而并非完全不见呢？抑或，在一个人的心中有多少甚至连自己也分辨不清、咀嚼不透、此消彼长甚至并置生长着的爱？

　　杨守诚在无尽的思念中以“蓝秋绽放”为名注册了微博，放上叶蓝秋生前最后的相片和录像，那相伴一周的生命绽放。镜头里她多么美丽、青春、阳光，在余晖下回眸一笑，说：我要过好每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天！说完跑出了镜头，画面只捕捉到一条曲折未知的路戛然在远方。生命的路是未知的，又是可以有限把握的，爱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