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到灯塔去》中的“顿悟”

　　【摘要】弗吉尼亚·伍尔夫认为，生活中有一些重要的时刻，她称之为“重要瞬间”。这一瞬间真实地反映了生活，在这一刻，人们沉思冥想，获得对生活本质的透视与感悟，这便是“顿悟”。在《到灯塔去》中，伍尔夫让笔下的人物在空间距离的变化、现实和回忆的交错转换中以及各种琐碎小事的触发下，不断的产生有关生活、情感、艺术、哲学等方面的“顿悟”，将个人独特的体验呈现出来，与读者一起分享书中揭示的生活的真谛。

　　【关键词】《到灯塔去》；伍尔夫；“顿悟”

　　“顿悟”本是宗教术语，乔伊斯首次将它移植到文学领域，在《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初稿中，他对这个术语作了界定：“所谓顿悟，指的是突然的精神感悟。不管是通俗的言词，还是平常的手势，或是一种值得记忆的心境，都可以引发顿悟。”①在《都柏林人》中，乔伊斯又阐述了“顿悟”是如何产生的：当人们凝视某一物体时，他的凝视过程可以看作是灵魂之眼在调整视线的焦距，当焦距对准之后，也就产生了顿悟，即获得对自身存在状态以及生活本质的认识。这也可以理解为伍尔夫自己所说的“重要瞬间”（momentofimportant），在这一瞬间，人们沉思冥想，脑海中闪过的是一系列纷乱复杂的印象、联想与感悟。这一瞬间真实地反映了生活，因为它传达了人在那一刹那对生活本质的透视与感悟。伍尔夫将这种“顿悟”赋予小说中的各个人物，在《到灯塔去》中，几乎每个人物都经历了顿悟的时刻。本文拟从引发“顿悟”的媒介入手，来分析《到灯塔去》中的“顿悟”及其背后蕴含的伍尔夫想要与读者分享的人生真谛。

　　一、具体事物引发的顿悟

　　顿悟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它总是与现实中的客观事物相关，通常发生在人物凝视某一事物时。在小说的第一部《窗》中，拉姆齐夫人要尽量满足周围每一个人对于爱或同情的需求，因此她时常感到需要独处和寂静，从而远离现实生活的匆忙和烦恼。当拉姆齐夫人独自一人凝视着灯塔的光柱时，觉得自己与之化为一体，并得到了安宁平静。而同时，她又感到应该从孤独中解脱出来，于是她低头端详手中的袜子，袜子将她带回现实。当她再次注视灯塔时，她觉得灯光变得冷酷无情，这时的她已经走出了远离现实的心态。通过从不同角度注视灯塔，拉姆齐夫人顿悟到人应该能够融入生活，也能脱离生活，而人生的幸福需要通过两者的平衡才能获得。

　　晚宴是第一部的高潮，集中展现各个人物的意识活动。诱发人物顿悟的是蜡烛、餐桌和一盘“浅黄淡紫的水果”。水果、蜡烛和拉姆齐夫人共同象征着同情、温暖和美，使屋中的所有人都感到平和团结。第一部中出现过的重要顿悟，全部重新聚集于此。班克斯先生在晚宴开始时忙于脱身以继续工作，因而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后来，拉姆齐夫人使他意识到，女性的温情与美，甚至是一道细心烹饪的佳肴，都比他的科学研究更为重要。莉丽看到拉姆齐夫人努力消除客人之间的淡漠，力创和谐的氛围，在刹那间想到了成功呈现自己画作的方法：她决定“把那棵树移过去一点儿，就放在中间，以避免在画中留下空白”②。拉姆齐夫人在小说中被喻为“开满玫瑰色花朵的果树”，可见莉丽的顿悟不仅和填补画中空白及画面的和谐有关，她更意识到女性的爱心和温情可以填补男性的冷漠、理智在人际交往中留下的空白。拉姆齐夫人自己，在晚宴开始时感到众人的厌倦和淡漠，在结束时却心情愉悦。她深知这种愉悦源于她的子女、丈夫和宾客之间和谐团结的情景，因而再次感受到白天经历过的宁静和永恒，这种感受只有在远离现实和融入生活之间取得平衡时她才能获得。

　　二、人物回忆引发的顿悟

　　在小说第一部中，激发人物顿悟的时刻是在他/她注视现实中某个物体时，但在第三部中，人物的意识在各种的回忆中搜寻，直到停驻在回忆中的某个场景上，从而获得顿悟。在第三部中，经历了十年战乱的痛苦，每个人都对现实不抱希望，生活似乎变得虚幻、混乱且毫无目的，人际关系亦是如此，每个人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冷漠和敌意。詹姆斯和莉丽常常回忆起十年前的画面，怀念已经过世的拉姆齐夫人。

　　当莉丽思考人际关系时，她的脑海中闪过一系列有关男女关系的回忆：班克斯先生把敏泰袜子上的破洞称作“女人的毁灭性打击”；敏泰和保罗失败的婚姻生活场景，以及自己和班克斯先生一起参观汉普顿宫廷。班克斯曾对她讲起初见拉姆齐夫人的情景，莉丽在回忆中看到夫人穿着灰衣的美丽身影，这让她重回现实中来。莉丽感到拉姆齐夫人去世造成的痛苦和空虚，她转向身边的卡迈克尔先生寻求帮助。莉丽由此悟到作为女性，男性的同情和理智能给她安慰和安全感，她可以求助于男性的智慧来弥补夫人去世后在她心灵留下的情感空白，男性的智慧可以帮助她使混乱的生活变得有序。

　　莉丽最后的顿悟还与艺术和人际关系有关。她忆起十年前对拉姆齐夫人的印象，悟到要客观地判断一个人必须与他保持距离，挣脱个人情感的影响。当莉丽不再为夫人逝世而痛苦时，她就更清楚地看到夫人性格中的另一面，如在丈夫面前的过分软弱、支配别人的欲望等。于是，莉丽产生了关于艺术的最重要的顿悟：艺术家要脱离关注的对象和生活本身，才能抓住生活的精髓。但是，如果艺术家过于远离生活，不接受社会习俗为他设定的角色——如莉丽这一女性角色——他艺术的成熟会受到阻碍，他无法揭示生活的原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