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逐者的苦闷心曲

　　摘 要：白先勇的《台北人》和乔伊斯的《都柏林人》十分相似，两部作品均以作家曾生活过的城市为背景，生动描写了各自所处时代与环境下特定城市的人生百态。通过对从大陆迁徙到台北感怀伤时的异乡人和生活在都柏林精神麻痹的中下层群众生活的描写，两位作者以敏锐的洞察力深刻剖析了这类特殊文化群体被亲情、爱情和现实放逐的无奈。文章拟采用平行研究的方法，对比两部作品中的被放逐者形象，解读两部作品中的放逐主题。

　　关键词：放逐；《台北人》；《都柏林人》；无奈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4）30-0009-01

　　小说《台北人》中，白先勇塑造了一批从大陆迁徙到台湾的将军、舞女、知识分子等形象，他们被放逐台湾后的落魄现状与大陆的辉煌过去形成强烈的对比，书中处处都是今非昔比、物是人非的人生晚景。小说《都柏林人》截取了都柏林中下层人的生活断面，逃学的男孩，狡诈的流浪汉，被家庭困扰的公务员......形形色色的人物一直生活在常规的禁锢和重复乏味的琐事中，循环往复的麻痹瞬间反映出人们无力对抗命运的无奈。《台北人》和《都柏林人》均采用短篇小说的形式，通过塑造各自所处时代与环境下特定城市的群体形象以及他们复杂的人生与命运，揭示了这类特殊的文化类群被亲情、爱情和现实放逐的无奈，因此两部作品都弥漫着一股悲观、孤独、哀愁的放逐情绪。

　　一、被亲情放逐者的悲哀

　　白先勇忆及儿时患病经历时曾感慨：“得病以前，我受父母宠爱，在家中横行霸道。一旦隔离，拘禁在花园山坡上一幢小房子里，我顿感被打入冷宫，十分郁郁不得志起来，一阵被人摈弃，为世所遗的悲愤兜上心头，禁不住痛哭起来。”儿时这段被家人“放逐”、与外界隔离的遭遇在白先勇的记忆深处打下烙印。同样，出生在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家庭，处于自我意识形成阶段的乔伊斯宗教观与父辈发生冲突。迫于家庭宗教的束缚，他不得不选择流亡欧洲大陆。两人的童年经历都对文学创作活动产生了很大影响。因此被亲情放逐也成为两人关注的重点。

　　《孤恋花》中的娟娟是白先勇笔下被亲情彻底放逐的悲剧人物。娟娟唱起歌来总有一种悲苦的神情，她“三角脸、短下巴、高高的颧骨、眼塘子微微下坑，长着那么一副飘落的薄命相。”家庭、亲情在娟娟的人生中一直缺席，她从小目睹父亲如牲口般对待疯癫的母亲，“用铁链子套在她项脖上，把她锁在猪圈里。”；在及笈之年被禽兽般的父亲强暴，被迫流产；沦落青楼后又被凶残的黑老大霸占，最终在错手了结对其施虐的黑老大性命后被逼疯。此时“她的笑容没有了从前那股凄凉意味，反而带着一丝疯傻的憨稚。”疯掉的娟娟眼里再没有欺凌，再没有残暴，也再不会从半夜梦靥中惊醒，被亲情放逐的她终于倾尽所有气力对她悲剧的人生进行了反抗。乔伊斯的《伊芙琳》中同样有一位被亲情放逐的女性形象。伊芙琳在母亲早逝后不但得不到家庭温暖，反而常遭父亲对其施暴。每天心惊胆战的她，还要肩负起照顾整个家庭的重任。终于，不能忍受父亲暴力及家庭的重担，她产生了逃出困境的欲望，坚定的对自己说“逃，非逃不可。”然而，就在她来到和男友约定的码头，想到父亲偶尔的一次慈爱，想到母亲临终前自己许诺“保证尽力支撑这个家”于是，她退缩了，在被亲情放逐的人生悲剧中自我放逐，放弃了幸福的权利，选择留下继续承受。

　　二、被爱情放逐者的苦闷

　　白先勇是一个在孤独中挣扎的同性恋者，直到中年他才公开自己的性取向，勇敢坦然面对真实的自己。乔伊斯虽然是个异性恋者，却沾染上了父亲酗酒的恶习，常常去都柏林的妓院鬼混以排遣自己的空虚。由此可见，在对爱情的追逐中，两人都有各自曲折的经历。因此，寻爱无果的苦闷也是两人作品中关注的问题。

　　《花桥荣记》中的卢先生在逐爱的过程中经历了一番灵与肉的交锋。来台多年的卢先生一心等待与他年少相爱却留居大陆的罗家姑娘来台成亲。久而久之，等待便成了他生命的全部意义，支撑着他在台北的生活。荣记老板娘有意为他另牵红线，他却一反温驯常态愤然离席而去，足见他对“灵”的坚守。然而，当他终于攒够的接罗家姑娘来台的本钱被亲戚骗去，现实的狰狞将他的坚持打得粉碎。于是曾经苦苦坚守的卢先生勾搭上了丰乳肥臀的洗衣妇阿春，终日沉溺肉欲中发泄心中苦闷，最终“心脏麻痹”而死。正如费洛姆在《爱的艺术》中谈到：“在非集体纵欲的年代，大多数是以个人为单位派遣孤独，而这种派遣的方式的主体方式之一就是性爱......他们通过性爱麻痹自己，使孤独感得以暂时解脱。”无情的现实再次让人瞠目结舌，被爱情放逐的卢先生只能任由自己坠落孤独的深渊。虽不像《花桥荣记》中卢先生那样苦苦挣扎，乔伊斯《死者》中的主角确也有着相似的经历。《死者》中的主人公加布里埃尔教授和格丽塔是一对爱尔兰中年夫妇，参加圣诞舞会的夫妇回到旅馆后，加布里埃尔对妻子示爱无果，发现妻子心神不宁。原来，晚会上的一首歌唤起了妻子对逝去已久的少年恋人迈克尔·弗雷的无尽怀念。向丈夫倾吐心声的格丽塔在抽泣中沉睡过去，而此时的加布里埃尔感到一切都不可理喻：相守多年的夫妻本应相知相许，怎奈彼此心里相隔；他自以为是她的唯一，而他在她心中远不及一个辞世多年的少年恋人。“泪水大量地涌进加布里埃尔的眼睛。他自己从来不曾对任何一个女人有过那样的感情，然而他知道，这种感情一定是爱。”妻子的坦白给了加布里埃尔致命一击，让他明白无论如何自己都无法改变这可悲的爱情轨迹。此时，加布里埃尔凝视着窗外的飞雪，大雪覆盖了黑夜里爱尔兰的每一个角落，也覆盖了加布里埃尔那颗曾经为爱炽热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