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条会说话的鱼(2)

　　我反问：你认为我们人类应该是穿衣为了美，还是为了美才穿衣呢？

　　那鱼不答，却把话题引向了空气：您应该知道，您现在吸入肺中的空气已经不是几秒钟前吸入的空气了。在您这一生，也永远不会再吸入几秒钟前吸入的空气了。而几秒钟前的空气对您是那么重要，但您一辈子都不会想到它，您认为您对几秒钟前的空气公平吗？

　　我迟疑说：你这好像是个哲学问题。可是我不懂哲学。我只知道世间万物都是这么生活的，就像每种生物都有自己偏好的食物，尽管你一生都在它为食，但你却永远也吃不到你第一次品尝这种食物时的那块食物了。

　　那鱼说：说的好。既然如此，那么您为什么还是如此偏爱这种食物呢？有时甚至偏爱到痴迷的程度，哪怕这种食物已经完全改变了本质，是转基因产品，或地沟油烹制什么的也在所不惜。

　　我说：你也知道转基因和地沟油？

　　那鱼说：这有什么奇怪，我就是一条转基因鱼。

　　我骇然：这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那鱼说：可这就是事实。我不知道人类研究转基因的最初动机是什么？但我却知道，人类贪婪的本性一定会把它运用到商业上。

　　我说：可是……可是……

　　那鱼说：您还是难以置信是吧？那请允许我再问您一个问题，您是为了吃饭而活着，还是为了活着而吃饭呢？

　　我不暇思索：当然是为了活着而吃饭了。

　　那鱼问：既然是为了活着而吃饭，那您还有必要为自己选择可口的食物吗？

　　我说：你提的这些问题太深奥。

　　那鱼说：我提的这些问题其实一点都不深奥，只是您不愿意去思考罢了。我再举个例子，您或许就会明白了。我知道您一直酷爱读书，读书是人类掌握知识的最重要手段之一，可是，几乎所有人都摆脱不了这样一个怪圈，掌握的知识越多，不知道的东西也就越多。再通俗点儿讲，把知识比作圆圈，您知道这个圆圈越大，不知道的那个圆圈也就越大；反之您知道这个圆圈越小，您不知道的那个圆圈也就越小。

　　我说：这能说明什么呢？

　　那鱼说：说明视角不同，看问题的角度就不同。

　　我点头：这我明白，但怎样才能辨别正确与否呢？

　　那鱼说：勿需辨别，只要心中有杆秤就行了。

　　我说：只要心中有杆秤。

　　那鱼说：对，只要心中有杆秤。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杆秤，只是这杆秤的大小与材质有区别罢了。正因为这杆秤的大小与材质有区别，每个人对待事物的理解才会有偏差，消除偏差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这杆秤放在心底。这样一来，您不就能很好地理解您的妻子穿什么衣服的问题了吗？

　　听听吧，多么富有哲理的对话呀！

　　面对如上对话，难道您还认为这只是一条普通的鱼吗？

　　不管别人怎么认为，但我知道，她绝不会是一条普通的鱼。因为我知道，一条普通的鱼是不会说话的，更不会说出如此富有哲理话。在我的心目中，她已经超脱了鱼的本性，而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哲学家。假如上帝肯赋予鱼人的本质，肯赋予鱼书写的能力，那么我就敢断言，这鱼就会成为震古烁今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世界第一大哲学家。在她的哲学思想面前，古今中外一切哲学著作都变得不名一文；在她的哲学思想面前，古今中外一切哲学著作都为之汗颜；在她的哲学思想面前，哲学将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您或许认为我是在说胡话。此刻，天上红日正圆，头上吊灯高悬。我在这里敢对着日灯发誓，我所讲的一切都是真实可信的，绝无半句虚言。

　　从此以后，每当妻子不在家，我都会搬把椅子，坐在鱼缸前，和那鱼对话，聆听那鱼深遂而博大的哲学思想。

　　在那鱼面前，我简直就是一个文盲。不，应该是在那鱼面前，人类简直就是处于愚昧的蛮荒时代。

　　相对于我的同类，我是幸运的。毕竟我是唯一可以聆听那鱼讲深遂而博大的哲学思想的人。相对于我的同类，我又是不幸的。正是因为我是唯一可以聆听那鱼讲深遂而博大的哲学思想的人，我便越发感受人类的渺小与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