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台戏

　　说实话，我没有看过对台戏。
　　对对台戏的一点模糊印象，仅仅遗存在儿时的记忆里。村子里办喜事时，家家都请吹打班子，以唢呐为主，乌里哇吹个不停，“百鸟朝凤”“送新娘”“娶新娘”等等。结婚都选良辰吉日，于是，婚事扎堆撞车的特别多，这样，两个吹打班子碰头的机会也就多了，有时甚至三个四个碰在一起，那可就有好戏可看了。碰在一起咋办，一试高下呗，狭路相逢勇者胜，更何况还有好事的乡亲们，一会儿鼓动这个，一会儿揶揄那个，非要叫他们比出个高下来。这边两个唢呐放在嘴里一起吹，那边干脆用鼻子来吹，腮帮子鼓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急赤白脸的样子。一时间，唢呐声声，气氛喧嚣。你甩开膀子吹，我站在高处歌，争强好胜的情绪感染着观众，观众的起哄喝彩声又激励着吹鼓手，大有非要把对方比下去的气势。用乡亲们的话说，那真是卖把子力气。这样一来，观众高兴，一饱耳福，主家窃喜，没白花银子，值！绝对不会像平时那样，好烟好酒伺候着，仍旧蔫了吧唧的，应付了事。唢呐班里的人最怕遇到唱对台戏的场面了，真要是没有对着干，他们才不会这么卖力呢，为啥？一比就知道谁的水平高了，好的自然以后求之者众。当然，还有自己的面子在那搁着呢，真要是栽了，以后还怎么再来这个村子。所以，有底气者气盛，没有底气的也不甘示弱。
　　后来在一些影视作品里了解到一些过去唱对台戏的情况，两个戏班打对台，哪边唱得好，观众自然会跑到哪边。竞争之激烈，真不敢想象，大有你死我活的劲头。如此一来，谁敢不竭尽全力，谁敢耍小聪明，砸自己招牌的事傻子都不会干。更多的是，排演新戏更加较真了，演员更加刻苦的练功了，戏班上下一条心，一门心思把戏演好，把对手比下去。心里有了这股子暗劲、狠劲，唱不好才怪呢。适者生存，优胜劣汰，自然界的生存法则，同样适用于戏班的生存发展。于是我们看到生存下来的戏班，大都成就斐然，保存下来的剧目大多成为经典。更重要的是在这种环境下，对演员来说绝对是一种磨炼，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力变动力，许多演员在这种对台戏的演唱中脱颖而出，成为名噪一时的角儿，更甚者，创腔成派，自成一家。
　　现在是没有对台戏了，并不是说没有了对台戏，就没有竞争了，没有一比高下的机会了，没有脱颖而出的时候了。各种戏剧节，各种评比、比赛，每年都有不少。若干个剧团把自己的看家戏拿出来，在一起比试。按说在这种戏剧节上，不会比那对台戏逊色到哪。现实偏偏不是那么回事，彼此无关紧要，没有点火药味，你唱你的，我演我的，反正到最后谁都能捧得一个奖杯，戏剧节成了皆大欢喜，所有参评剧目都是赢家。既然是比赛，不分高下，没有输家，颇是耐人寻味的一件事。
　　对于各种戏剧节来说，既然是比赛、汇演，就应该分出个三六九等。都给奖，都发证书，难道评委的水平有问题？我看不是，评委们都是在全国挑三拣四选出来的，他们大都混迹于戏剧圈多年了，有的本身就是戏剧名家、大家，他们比谁都聪明，比谁都懂戏。究竟是为什么，几十台戏比来比去却难分伯仲？我想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了。最起码，都给奖这件事，对于评委乃至组织者来说是很没面子的一件事，戏剧节也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如此劳民伤财的办什么戏剧节呀，一个剧团发一个奖牌不就完事了吗。评委也省的耐着性子去看那些拼拼凑凑的剧目。嘿，想起来一连看几十出那样的戏，也够难为评委的了，没有点定力，是做不到的，稍微有点火气的，早就拂袖而去了。看来，我们的评委也修炼到家了，不管舞台上演什么，演的怎么样，我自岿然不动，佩服，到最后还要颁发这奖那奖，佩服的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