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与少年(2)

时间:2013-09-23 09:51 来源:发表吧 作者:端木赐 点击:

  三

  这个男孩有些矮小,穿着一身已经传过几个大哥的旧棉衣,左三年,右三年,到他这里就成了缝缝补补的再三年。早晨他从楼栋里的扶手上一路滑下来,要赶着去参加学校体育队的训练,跑完后能有一个油旋吃。这面点做得外酥里嫩,散发着浓郁的葱香,没有比拿着一个油旋进教室更令人羡慕的事了。在常常填不饱肚子的日子里,需要这样奋力奔跑才行。

  学校的房子是一幢古红色的“工”字楼,听闻是按照苏联监舍的结构建造的。她从楼道里走过,辫子上系着那鲜艳的蝴蝶结。这时身旁跑过一群男孩,他们的衣服时常皱巴巴的,甚至有些脏。男孩一张口就证明了他是外来户,是响应国家号召迁徙来的东北人。眼前的嘈杂让她皱了眉,她讨厌这些总是精力充沛的男孩子,他们的故事总是藏着些许荒唐和放肆。

  冬天下过雪,似乎天气也更冷了些,冻结着这时间。学校周围是一片野地,西北风吹过,又扬起了这皑皑的白雪,就在杨树的枝杈间,在枯黄的野草间,以及在荒凉处的更远方,一点点漫延。远处是阴山连绵不断,近些开始有烟囱高耸着,冒出滚滚的浓烟。没有人明白,曾经的苏联人是如何规划这座城池的——火车站、少年宫、工厂区都毫无关联的分散开,以及这荒凉的野地。而生活就是如此的枯燥简单。就是吃,并活下去。

  男孩和伙伴商量好,放学后去偷条狗煮着吃,这是个危险的计划,甚至需要用身体去搏斗和对抗才行。绳子在狗的脖子上打了结,被紧紧勒死。它狂吠着,却已然来不及,绳子绕过粗壮的树枝,用力绷直,它就被高高吊起。它在西北风中摇晃着,挣扎着,呜咽着,渐渐冷去。他们只是想填饱肚子而已。

  那天他拿着粮票,要去给父亲换一条鱼,到处都是慌乱拥挤的人群,互相推搡挤压着,还有他瘦弱的身躯。他摔倒了,几只脚落在后背上的时候,他以为他要死了。更绝望的却是,没有换到鱼,可能晚上就要没有饭吃,甚至还有一顿胖揍。

  女孩今天终于没有弄丢辫子上的绸带,母亲卖完货顺便带了水果回家。她不爱吃苹果,因为觉得苹果皮难以下咽。夜色里,她的母亲悄悄叩响了邻居家的门,然后用家里的玉米面和邻居的东北一家,换了白面。终归,还是白面好吃。

  四

  我也在那间有些杂乱的四合院住过,那时候太姥爷还会亲自下厨,烹了最拿手的东坡肉。我们盘腿坐在很大的炕上,炕上摆着小方桌,日光在渐渐偏移。或许除却这美好的吃食,“杂”和“乱”就成了我对那里仅剩的记忆。院落四周已经错落着四五层的楼房了,而这些旧四合院愈发显得破败不堪,难以弥补。宅院相背而建,留下

  一条高深的街巷。我始终记得那个巷子,在夏天的雨后变得肮脏和泥泞。

  后来随着旧城改建,老人搬进了崭新的楼房中,似乎关于太姥爷所有的故事,也随着那留有铁皮花饰的厚重木门永远关上了,消失在了这场浩荡的变迁中,毫无痕迹可循。这里是内蒙古的小城,如今却愈发变了模样,以一种悲伤的方式。

  小时候的课间操,我们要跳一种源自伊克昭盟的蒙古族“筷子舞”。道具是十根竹木筷子一捆,根部打孔穿绳,并绑着一条鲜艳的大红绸。我们一手一束这样的筷子,舞动而触碰,清脆的响声连成海洋。这或许才是最美的“骑马舞”,我们的肩膀耸动着,扎着稳稳的马步,击打叩问着,是告诉我们这脚下,曾是富饶而苍茫的大地,有骏马奔腾过。

  有时候,这样的舞蹈要练习很久,不断重复着每一次敲打,因为要有人来学校视察工作,我们要表演给领导看。夕阳的操场上,响着整齐的击打声,声声不绝,红色的绸缎在燃烧着。黄昏里那些幼稚的脸,永远都不明所以。现在想起,却俨然有些悲伤。我无意中,遗失了那条大红绸,似乎和母亲曾经一样,再也捡不起了,找不到了。

  五

  眼前的这片野地终于被杀死了。他说,在很多年以前的灾荒年代,见到过这样一个男孩,他的脖颈拴着一根绳子,另外一端套在一具尸体的头颅上,那仿佛是男孩的玩具。他就这样拉着一具尸体,从荒野的一端走向另一端,仿若没有尽头。还有人说过,这里曾经是广袤的草原,有很多梅花鹿栖息着。鹿是有灵性动物,从他们眼睛里,能窥到最纯净的未来。

  其实只有大人们才管这里叫大野地,因为在我的印象里,这是一块菜田。田里面时常种了大片的玉米,玉米的枝杆长得老高,一眼看不到头,枝杆间便藏着那带穗儿的玉米,被包裹着旧时光的甜,吸引着无数想要偷时光的孩子。偶尔路过,就惊起大片隐匿的麻雀。

  一圈五六层的楼房就这样虎视眈眈围困着这样一块菜田,这场景似乎也有些突兀。后来的菜田,就以眼见的速度,不断变幻着形状,然后消失得毫无影踪,成了住宅小区。但曾经的学校还在,父母都在那里读过书,以及那红色的“工”字楼还久久伫立着,成了一种印记。而这新楼房之间的巷子,也就顺其自然成了少年放学后打架斗殴的新场地。少年时代的打群架,似乎也是件热血沸腾的事情,可这大抵都是与我无关的。

  母亲有时候路过这巷子,和我说起,“你爸小时候肯定就是这样,淘得要命。”

  “我姥姥咋就同意让你嫁给他了?”我笑着说。

  “她怎么可能答应,你姥姥总说,东北人啥都吃,生玉米,生茄子,掰开就往嘴里塞。那时候太单纯,你爸就是每天都接我下班,走到哪都骑着自行车载着我,我就欢喜得紧。”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生在这里。这座城于他们,都有着磨不灭的青春烙印。

  读书时,班主任总说这样慷慨激昂的话语,你们担负着改变整个家族命运的责任。

  但在我们观念里,似乎改变命运这种事情,常常与背离一块土地相关联,因为我们做不了拓荒者,只好选择离弃。而如今的城市里,野地不见了,似乎也渐渐收敛了一种野性。

  这种野性是关于曾经的土地以及曾经的少年。而我的青春里,似乎始终没有过热血。

  六

  军训拉练,我们这些杂牌大军正在阴山之北行进着。烈焰流走,我们的脸孔,被那当空而悬的巨大太阳,印染了一层深褐色的黄。太阳似乎把我们拉回到了后羿的年代,仿佛每一个“一二三四”都是刀子划着喉咙,快要撕裂出血。

  这里的山,终归是有野性的。秋天时,还长得密密麻麻的蒿草,香得有些疯狂,甚至并不让人好过。朋友因为鼻炎导致了哮喘发作,都怪这一片诡异的草。他突然倒在那里,像是中了某种剧毒,极力地扩张胸腔却难以呼吸。有人说,离开了这西北,这病就不治而愈了。

  偶尔轻微碰到了荨麻,似乎只是沾了一点它的蛰毛,皮肤就像有数只蚂蚁在咬。苍耳变得有些干枯了,却是每一根刺失去了水分后,就都变得异常尖锐。仿佛这里的每一种植物,都长得有一种入侵感,或张扬,或隐秘,可骨子里都是有毒

  性的。

  教官教唱《军中绿花》的时候,很多同学呜呜哭了。我心想家就在那里,又不是回不去了,有什么好哭,却也装作一副悲戚状。晚上在院子里放了电影,密密麻麻坐着的,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幕布上的老电影,其实并没那么吸引人,只是在这枯燥的时日中,还有什么可抱怨。当然,这山中还有隐匿的动物,并没有休息,也带着一点点毒。

  一只蝎子静悄悄地爬到了她的身上,在月光下拖着淡淡的青黑色的影。突然一群人炸开,喊叫着什么。场中央有个惊慌失措的姑娘,还全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蝎子被抖落,教官一只脚踩过去,然后若无其事的带着蝎子的尸体去泡酒了。那个晚上,一个男生,不知从哪里也捉来这么一只毒蝎,去除了尾尖,我看着他就这样吞进了肚中。

  不远的月光里,是梅力更召,风中有五色经幡交错着。三百年前香烟缭绕的白塔就直直矗立在那里,抬头可见而无人问津。依稀曾经见过那个穿着猎猎红衣的喇嘛,还能用蒙语诵念经文。他或许可以坚持到他死去的那一天,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小徒弟,来继续面对这日日夜夜无边无际的荒凉。

  因为不远的城池里,正车如流水马如龙,几世不出山,却不知山外已经不是山。

  在这似乎还留有些野性和毒性的大山里,还留有这温暖的一隅,不知在为谁祈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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