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华盛顿广场》女主人公的心理成长(2)

　　女主人公凯瑟琳的整个心理成长历程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个体意识缺失，第二阶段：个体意识觉醒，第三阶段：心理成熟。电影在刻画女主人的成长过程时也遵循了小说中女主人公的成长历程，并以凯瑟琳的爱情故事为主线，在刻画凯瑟琳遭遇爱情，经历爱情并被爱情所背叛的过程中，一个经历失去亲情和爱情的双重打击后逐渐成长的少女形象清晰而立体地展示在观众的面前，通过对这一形象的塑造，导演心目中关于“身份”关于“成长”的问题得到了解答。
　　第一阶段：个体意识的缺失。
　　凯瑟琳从出生到遇见爱情，一直生活在华盛顿广场的家中，父亲是家里惟一的男性，也是家里的经济主要来源，因此她的童年和少女时期都处在一种父命大过天的状态，自然，这一时期凯瑟琳没有对自我的个体意识的认知。
　　电影一开始，摄像机就通过色彩明暗的对比展示了刚刚降临到人间的凯瑟琳的生活环境。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纽约华盛顿广场上一派悠闲、祥和的景象，小孩子的嬉笑打闹声告诉观众生活是明亮的、自由的、美好的。紧接着，镜头转到了矗立在广场边的一幢威严、富丽堂皇的大宅子上，留给观众深刻印象的不仅是它的高度、还有它漂亮的外表，红色的砖墙，一尘不染的窗子，一幅气派的景象。跟着摄像机的镜头，穿过一扇开着的窗户，观众得观察到宅子内部的情景。然而，即使有着气派的外表，华丽的内饰，屋内的气氛和整体色彩却是伤感、阴郁而黯淡的。斯洛泼医生的妻子刚刚因难产而死，医生沉浸在失去妻子的痛苦中，甚至都不愿意抱一抱刚刚来到人间的新生命。镜头里是躺在摇篮中婴儿凯瑟琳的脸部特写，刚出生的新生儿满脸血污，安静地躺在摇篮里，没有哭泣，只有孤独。
　　导演在这一组镜头中通过华盛顿广场和斯洛泼医生家中的色彩明暗和两种截然不同气氛的对比，暗示了这座位于华盛顿广场的外表光鲜的宅邸其内部却是囚禁凯瑟琳心灵的阴暗牢房，而伴随凯瑟琳的成长则将是一个孤独的过程，这个过程中不仅没有父亲的关爱和帮助，反而还会被父亲所厌恶和嫌弃。正如原著中提到的，“（父亲）还曾经几次因为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女孩而愤怒，有时甚至还暗自庆幸，总算他的妻子没有活着见到女儿的无能”。  
　　窗户这一象征在电影中反复出现。电影对凯瑟琳童年的描述就始于一扇窗户。镜头中胖乎乎的小女孩凯瑟琳充满期待地坐在窗前，盼望着父亲下班回家。只要看到父亲的身影，她就会兴高采烈地飞奔到门口，迎接父亲。导演用飞奔下楼和高兴地呼喊这一连串的动作精彩地再现了原著中凯瑟琳“无比热爱父亲”这一概念。凯瑟琳为回到家的父亲递上葡萄酒后，蹲下身为父亲脱鞋，“讨得父亲的欢心简直成了她生活的目标”。“当然，她所不了解的是，她让父亲失望了”。模仿欧洲人的习惯，她在为父亲准备的葡萄酒中放进的山莓却把父亲呛个不轻；在父亲的生日会上，她准备了好久的歌曲不仅没有唱好，反而自己紧张得尿了裤子，让父亲丢了面子。夜晚，凯瑟琳再一次坐在窗前，为自己没有让父亲开心而沮丧、难过。这种一扇窗户，两种情绪的强烈对比，暗示着凯瑟琳讨好父亲的诸多努力终将化成泡影，为后文中她最终放弃讨好父亲，坚持自己的爱情埋下了伏笔。
　　詹姆斯原著中对凯瑟琳的幼年和少女阶段的描述，是借助斯洛泼医生对女儿的观察和评论来完成的，凯瑟琳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生长在专制父权统治的家庭里，凯瑟琳完全没有话语权，只是以父亲的附属物出现，被动地接受父亲对自己的不满和审视。
　　电影中，导演则巧妙地处理了凯瑟琳的失语。大屏幕上的凯瑟琳虽然不是沉默的，但是话语不多。幼年时多以简单的词语来表达思想，在父亲生日会上的演唱则因为太过紧张而发不出声来，最后以小便失禁告终。少女时代的凯瑟琳言语依旧很少，面对父亲的冷嘲热讽，老实而木讷的凯瑟琳只是憨厚而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父亲。看到银幕上的凯瑟琳在父亲面前由于紧张、尴尬而说不出话来，想要讨好父亲却总是不得要领的样子让观众深切地感受到这是个活在父亲的阴影下，失去自我的可怜孩子。
　　第二阶段：个体意识觉醒。
　　电影在这一阶段，采用循序渐进的方式，展现了凯瑟琳从最初在面对父亲的冷嘲热讽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到为了爱情，逐渐敢于与父亲抗争，最终不顾父亲的反对，明确告诉父亲自己要和莫里斯结婚的过程。凯瑟琳从主动开口为自己的爱情争辩，到最终获得话语权的过程与她和莫里斯的恋爱过程重合，因此可以说，她的个体意识的觉醒源于她的爱情。虽然爱情最终带给她伤害，她却在伤痛中收获了完整的自我。
　　下文，笔者将通过电影中的情节来展示影片是如何一步一步地展现凯瑟琳通过努力得到话语权来获得个体意识的觉醒这一过程和变化。
　　1.凯瑟琳在表妹的订婚宴会上第一次见到了莫里斯，对方翩翩的绅士风度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坐在回家的马车里，听到父亲和姑妈对莫里斯的评价时，凯瑟琳以一连串的“是的，是的”来表明自己对莫里斯肯定的态度。这几句“是的”一方面反映出凯瑟琳在面对父亲时紧张、尴尬而羞怯的心情，另一方面则表现出她渴望表达自己情感的努力，为日后她主动开口向父亲争取爱的自由和权力埋下了伏笔。
　　2.在莫里斯的鼓励和配合下，凯瑟琳克服了内心的羞怯为父亲完整地演奏并演唱了一首歌曲，这一情节呼应着影片开始时凯瑟琳因为紧张而无法为父亲唱歌庆祝生日的内容，预示着凯瑟琳在爱情的滋润和帮助下开始摆脱内心的自卑感和面对父亲时的紧张情绪，她的人生开始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
　　3.在恋爱遭到父亲的反对之后，凯瑟琳下定决心，勇敢地走进父亲的书房，主动和父亲谈起莫里斯，希望能得到父亲的同意。虽然斯洛泼医生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并无情地把她推出了书房，但凯瑟琳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她不再被动地为自己辩护，而是主动地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为自己的爱情辩护。
　　4.和父亲欧洲之行的旅程中，凯瑟琳一直是沉默的，但她的沉默不是放弃，而是一种坚持。她希望自己的坚持能打动父亲，但是，在阿尔卑斯山峰父亲对她的一番话让凯瑟琳意识到，她再怎么坚持也不可能得到父亲的同意。画面中是站立在山顶的凯瑟琳孤独的背影，山风很大，围巾也被风越吹越远，而凯瑟琳却始终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父亲的话像山顶的大风一样，直冷到她的心里。但她孤独而倔强的背影却告诉观众虽然父亲的话吹灭了她心中的幻想，但却坚定了她对爱情的执著态度。这才有了回到纽约后她见到姑母说的第一句话“我回来是要和莫里斯结婚的”。
　　5.凯瑟琳的个体意识的觉醒和她与命运的抗争，不仅体现在她与父亲的关系中，也表现在她与莫里斯的关系中。影片在表现二人的关系发展变化时，一直是莫里斯主动追求凯瑟琳，但是这种关系在凯瑟琳从欧洲回来之后发生了变化。凯瑟琳开始变得主动，这一主动的态势在凯瑟琳冒着大雨到莫里斯的住处阻止他离开纽约这一幕时达到了高潮。画面中凯瑟琳哀求着莫里斯不要离开自己，并急切地表示自己可以做一个贤妻良母，她手中的钱完全可以让两个人过体面的生活。面对莫里斯决绝的离去，凯瑟琳在大雨中徒劳地追赶着，最终摔倒在泥泞的马路中，痛哭失声。
　　凯瑟琳在这一过程中的变化是潜移默化，但又显而易见的。在经历爱情的过程中，她先后品尝到了亲情的冷漠和爱情的背叛。导演运用丰富的镜头语言，以高超的叙事技巧再现了女主人公的这一心路历程。
　　第三阶段：心理成熟阶段。
　　凯瑟琳的心理成熟发端于她的谎言，她通过用谎言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正如97版电影导演霍兰在采访中提到的：在这个故事里，那位年轻女士并非多么光彩照人或引人注目，但她有种特殊的能力：对自己和他人撒谎，然后她就发生了那种变化，她成长了，我认为这就是精彩之处。
　　在小说的第四章中，凯瑟琳第一次见到了莫里斯，很显然，单纯的凯瑟琳对莫里斯一见倾心，可是，在表妹玛丽安询问她对莫里斯的看法是，凯瑟琳躲躲闪闪地回答“没什么特别”。这是女主人公的第一次撒谎。在聚会结束后的归途中，凯瑟琳向父亲和姑妈撒谎，声称她不知道莫里斯的名字。这是女主人公的第二次撒谎。当莫里斯发现凯瑟琳无法得到父亲的遗产后，抛弃了凯瑟琳一走了之。备受感情伤害的凯瑟琳还要不得不面对父亲的冷言冷语。而当她面对父亲灰色眼睛射出的冰冷的目光时，再一次撒谎，告诉父亲自己不打算结婚了，因为自己已经主动解除了婚约。  
　电影弱化了前两次撒谎的内容，重点刻画了凯瑟琳最后一次向父亲撒谎的情节，以此来强调此时的凯瑟琳在思想和行为上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小说中的凯瑟琳在客厅中做针线活，当父亲询问她什么时候结婚时，凯瑟琳“把滚烫的脸俯得低低的，有意慢条斯理地将针线活整整齐齐地折拢来”。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难过。她“长久地、默默地注视着父亲”，但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一种多少有些恳求的神情”。她告诉父亲自己主动解除了婚约。然而，凯瑟琳尽管为了自己的骄傲、尊严，撒谎为自己辩护，但面对父亲咄咄逼人的问题，她再一次以“不知道”作答，言语中又失去了刚才说话的机敏。而在电影中，经过导演的重新编排，凯瑟琳在这一情节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表现出了惊人的内在力量。首先是场景发生了变化，凯瑟琳不再是安静地坐在客厅刺绣，而是在厨房和佣人为准备晚饭而忙碌，即使在和父亲对话时，她仍然麻利地干着活。面对父亲逼问自己什么时候结婚，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凯瑟琳平静地对父亲撒谎说自己永远也不会离开这个家，因为自己已经主动地解除了婚约。此时，镜头给了凯瑟琳一个面部的特写，从这张面孔上观众再也看不到少女时期凯瑟琳的慌张和尴尬，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平静的面孔，看不出任何内心的波澜。面对父亲嘲弄自己太过狠心时，凯瑟琳不再像原著所描写的那样低头沉默，而是直面父亲，略作停顿后冷冷地回答道：“我是我父亲的女儿。”此时，画面中仍然是凯瑟琳的面部特写，仍然是那一张平静的面孔，但观众强烈地感受到了在这张面孔下凯瑟琳成熟的思想和强大的内心。此时的凯瑟琳已经完全摆脱了对父亲唯命是从的心理依赖，开始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她在厨房和佣人一起劳动也暗示着凯瑟琳开始学着改变自己的生活，以一种积极主动的态度来面对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