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的禅意(2)

　　文章就如同一个有机整体的大自然：有叠联的碧玉一般的日月闪耀、有灿烂的锦绣一般的山川点缀，天地交融交合，去除杂质和异物，才能显现出最纯粹的美。就像是武侠小说中的“天罡北斗阵”，一定要代表七个星宿的战士合理排列战术，才能发挥最强的力量，而任何一点的缺失、不完美和外物的进入，都会功亏一篑。

　　这便是我的第一个观点：对于一篇文章而言，汉语的纯洁性是十分必要的。否则，汉语的美感便大打折扣了。

　　中国文化的包容性的力量是十分巨大的。回顾封建社会的更替，从夏商直至明清，中国传统文化都保持了其统一性。历史上，每当周边的蛮夷外族入侵时，中华文化都无一例外地显示了其巨大的包容性，以致外来的文化被吸收，最后融入成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我们在语言运用上同样可以发现这一点，很多法语的商标名称翻译成汉语，其精彩度都会大大的增加，而相反的，汉语的商标名称翻译成法语，常常就会变得无聊之极。这是汉字本身的诗意特质所决定的，比如Carrefour，摇身一变变成了“家乐福”，从词音入手，让人联想到幸福和睦、其乐融融的美景，而法文的原词是没有这一层功效的。coca cola变成了“可口可乐”，让听到名字的人忍不住想尝尝这个令人快乐的饮料，这都是神奇的汉字化平凡为诗意的杰作。还包括“香波”等外来词，无不给人以诗的境界和想象。最近刚刚听说有人把法语歌曲“chanson”翻译成“香颂”，这个单词不禁使我心驰神迷，古代诗人便有“听香”这样的诗意通感体验，这个外来词便在此作了最好的诠释。因此，我所说的文章中要保持的汉语纯洁性，并不是抹杀所有的外来因素，而是要发挥汉语最大的包容性，融合不和谐的部分来化为己用。

　　二、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圆

　　中国哲学中最高的追求是“圆”的圆满，但是中国的诗歌的至美之处便在于对“残缺”的咏叹。因为在许多的时候，“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圆”。理想的完满在现实中反而往往难以达到，但是细细品味这些遗憾，却又催生出许多的奇妙的化学作用，带给人别样的美感。我想用这样的理论来引出我对汉语纯洁性的第二个论断：在口语中，没必要强求汉语的纯洁性。

　　对于书面语，也就是文章，是形式和内容的结合，行文的方式对于一篇文章来说是极其重要的，然而对于口语来说，其唯一的目的和最重要的部分只有一个：传递信息，而口语的形式不再是那么的重要了。庄子曾经在《外物》中写到：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②意思是：竹笱是用来捕鱼的，捕到鱼后就忘掉了鱼笱；兔网是用来捕捉兔子的，捕到兔子后就忘掉了兔网；言语是用来传告思想的，领会了意思就忘掉了言语。

　　因此，在口语中，如何又好又快、精确而逼真的传递信息，是口语的第一要务。而对于汉语，虽然称得上是一门近乎完美的语言，但还是在传递信息上有其缺陷的，时不时会产生多义和意义的混淆。那么，在我们用汉语讲话时，为什么不能偶尔借用另外的语言中能弥补汉语表达的不足的词汇去完成我们对意义更精确的表达呢？尤其是当我们年轻的灵魂想快速而新潮的表达自己的感情时，用上一两个大家都懂的外语词去表达，犹如一阵清新的风，轻快而有趣，又能把口语上的意义表达的更加淋漓尽致。

　　举个例子，一群年轻的朋友在一起聚会，在尽情快乐的时候，一个人开心地向大家表达自己的感觉：“我好high啊！”一个“high”词，结合了快乐、兴奋、洋溢着动感的喜乐，这样的意义恐怕是好几个中文单词结合起来才能表达的，但是用一个“high”就能把那一瞬间的感觉表现的淋漓尽致。这样的语言上的残缺和遗憾，反而令整个表达更加的富有美感和灵动。我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经验：我曾经给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师打电话讨论问题，因为他的学识渊博，我心怀着紧张和忐忑，一直没敢放开的讨论，讲话支支吾吾的，他于是对我说：“你不要紧张，OK？”一句俏皮的“OK”，如一阵清凉的风扑面而来，立刻拉近了我与他的距离，我觉得他不再高高在上，而是像我的朋友一样平易近人，那一刻我立即放松下来，大胆地表达出了我的看法。这句“OK？”像是一个语言魔法，不仅使口语变得灵动、有趣，还有深深的鼓励和安慰蕴含其中，达到了意义和感情的最佳传达。

　　有些诗人作诗的时候，在通篇押韵的基础上，最后一句反而故意不去押韵，造成一种残缺的美感，从而给人无限的联想空间，这一点与在口语中偶尔借用外来的语言去点缀意义的表达，其内在趋向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使意义得到升华。就连通过写“天罡北斗阵”来宣扬圆满和完美的重要性的金庸先生，也在他最爱的人物杨过的描写中，加入了“杨过断臂”的情节。正是因为断了的手臂，才让杨过这个人物更加的具体、形象、有血有肉。

　　口语本来就是只重意义不重形式，那么引用一些外来单词去丰富表达的意义，何乐而不为呢？在这个方面，与其强调和追求语言形式的纯洁，不如学习一下古老的哲人庄周，暂且“得意而忘形”一下吧。

　　语言的运用之道精深微妙，而口语和书面语可以看作两个不同的种类去分别研究。新的语言运用形式到底是好是坏，要视具体情况而定。对于汉语的纯洁性，到底是“方圆体分”还是“阴晴圆缺”，一定要视乎语言运用的目的和语言运用的环境而定，经济学论文不能一概而论，也不能妄下定夺。

　　注释：

　　①刘勰著.文心雕龙，原道第一.

　　②庄子著.庄子·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