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门神年画的图像体系考略(2)

　　钟馗自唐代即在岁暮张挂，亦进入门神行列。早期之钟馗主要的职能是驱鬼辟邪，大约在明代前后，人们不满足于单纯平安无事，而希望获得更多的幸福。因而加强了迓福成分，最常见的是配置了蝙蝠。明代小说《钟馗传》中说这个蝙蝠系奈河桥上的一个小鬼自愿作钟馗引路的向导而幻化的。蝠与福谐音，斩邪兼赐福，自然受到民间的认可。钟馗门神亦多种多样，朱仙镇钟馗穿绿袍成对正面踞坐，标题为钟馗镇宅，虽篇幅不大却很隆重。又有单印一馗头者，青面獠牙，状貌威猛，手持写有新年大吉的手卷，系供在门楼上端或门内影壁上张贴者，依其繁简大小，又有“大馗头”、“小馗头”、“四馗头”等型号，晋南亦有此样式。杨柳青的钟馗门神皆穿大红吉服，持剑或执笏，目视空中飞来的蝙蝠，有的上钤朱印，印文中有“福自天来”、“福在眼前”、“恨福来迟”的字样。苏州桃花坞的钟馗门神有的骑驴，后有小鬼张伞，有的执剑斩鬼，可见对钟馗崇拜曾很流行。大约在明清之际，钟馗像和钟馗门神又大量在端午节张贴悬挂，因为民间认为五月是恶月，是各种毒虫出现和疾病流行之时，于是又创造出钟馗斩五毒的样式，钟馗门神除了新春斩邪降福外又在端午日负起驱病保平安的重任。这些钟馗形象皆摆出种种姿态，变化甚多，在昆曲《钟馗嫁妹》演出中，钟馗做种种优美亮相，内行谓之门神架子，由此可见戏曲与门画间有着互相借签的关系。

　　女仙门神中最为常见的是天仙，即送子娘娘。其来历说法不一，或谓为东岳泰山大帝之女，明代封为碧霞元君；或谓为玉皇七女之一；南方亦有妈祖天妃司子嗣繁衍者。中国传统极重视传宗接代，天仙门神成为房门上最流行样式。一般天仙门神形象皆戴钗环，披华丽的彩衣，盛装吉服，身前则有乘麒麟之婴儿，表现天仙送子的主题。女仙中的另外人物还有曾见东海三为桑田的长寿麻姑献上灵芝仙草（麻姑献寿），形象美丽皎好，体态窈窕优美，成为住室门上新春的装饰门画。

　　仙童门神样式变化甚多。仙童本是神佛世界中的侍从童子，他们或看守洞府，或照应神坛，或侍从左右，还有的是天仙圣母赐给人间的子嗣，自然富贵不凡。此类仙童门神皆贴于住房门上，俗称“门童”。最常见的是乘坐在麒麟背上的婴儿，皆戴紫金冠，佩项圈，穿花衣，手中往往持有吉祥物，如莲、笙、牡丹、梅花、如意等，寓意连主贵子、幸福如意、富贵吉祥。麒麟为想象中的神兽，并认为为麒麟的降临是祥瑞的征兆。如《诗经·麟之趾》中把麒麟和子孙贤德联系起来。十六国时王嘉《拾遗记》中谓：“夫子（孔子）生之夕，有麒吐玉书于阙里人家。”后来人们把聪慧超群的孩子称为麒麟儿。一些吉祥之神如刘海、和合二仙也塑造成娃娃形象作为门童。刘海本系五代时人，曾仕燕王刘守光为宰相，曾遇异人将金钱十枚和鸡卵十个间隔垒成塔状，谓“居荣禄，履忧患，其危殆甚”，乃感悟弃官修道，号海蟾子，为全真教北五祖之一，民间把其名号中之蟾字拆开.又结合金钱垒卵的故事演化为刘海戏金蟾的传说，在绘画中塑造了执钱串戏蟾的美少年形象。和合二仙原为唐代高僧寒山、拾得，其事迹见唐闾邱胤《寒山拾得诗序》，他们都是相貌清癯不修边幅的人物，但后世演变为家庭团聚夫妻和美之神，其形象也变成丰满可爱的胖娃娃形象，各持宝盒荷花，笑容可掬。后来门童中突破画仙童的摸式，直接表现人间美丽聪明的儿童，成为最受欢迎的“门神画”样式。

　　另有张仙为特殊之门神样式。张仙为送子和保护婴儿之神，着贵族装束，手执弹弓射向伤害婴儿的天狗，周围又画众多婴孩，画上常有“射出天狗去，引进子孙来”之榜题。按俗传，张仙本名张远霄，眉山人，以弓弹为人辟疫消灾，后成道。又据《历代神仙通鉴》载，宋仁宗昼寝，梦一美男子粉面长髯，挟弓弹曰：“君人天狗守垣，故不得嗣。赖多仁政，予为弹而驱之。”自称“予桂宫张仙也，天狗在天掩日月，下世啖小儿，见予则当避去”，帝命图像悬挂以求子。这仅是一个说法。又陆深《金台纪闻》中谓，世间所祀之张仙像实为后蜀皇帝孟昶挟弹像。宋灭蜀后，昶妃花蕊夫人携孟昶像入宋宫，悬祀于壁，太祖见而诘问，诡对曰：“此张仙图也，祀之得子。”现所流传张仙穿箭衣及黄马褂，粉面髯，俨然帝王之相。张仙门神贴于生育子女的青年夫妇房屋门上，祀保婴儿平安。

　　门上贴神虎、金鸡避邪迓福起源甚早，此风俗一直延续到近代，南北年画产地都刻印有神虎镇宅、鸡骂王镇宅等门画。较为特殊的是猴子门神，这是取材于《西游记》中孙悟空曾任弼马温在天官养马，因而将其贴在牲畜棚圈门上，并谐音为“避马瘟”，希冀保护骡马平安。凤翔年画中的《避马瘟》门神画，一幅画树上的猴子牵马，取马上封侯之意；对幅则是大猴背小猴，寓意辈辈封侯，打破了门神必须对称的老例，画面古朴而活泼有趣。

　　清代后期门神画中出现大量戏曲传说人物，甚至以戏曲画装饰门户，各地均有不同人物，如四川门神中有诸葛亮、梁灏父子、穆桂英，北方门神中有赵公明、燃灯道人、关羽、赵云、马超、薛仁贵、孟良、焦赞……河南朱仙镇更印有成出戏曲，将这些故事画贴在房门，除装饰美化外，画上人物的行为品格对主家亦必产生潜移默化作用。现实生活中的人物也进入门神画，各地门面都流行美女和娃娃组成的母子图，表现了家庭幸福。凤翔的渔乐图、倩女寻梅赋予美女画门画以吉祥的内容。各样的娃娃门画更是千姿百态，意趣盎然。戏曲和现实人物画完全突破了门神画的传统模式，以崭新的门画形式得到人们的欢迎和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