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绿牡丹》人物形象的喜剧性节奏(2)

　　三

　　喜剧人物情绪、态度的有规律、有节奏的变化也是塑造其喜剧性格、营造喜剧氛围的重要手法之一。苏珊·朗格认为：“生命活动最独特的原则是节奏性，所有的生命都是有节奏的。”{8}人物情绪富于节奏感的发

　　展、变化过程，无论是抑扬、起伏，还是徐疾、张弛，都可使观众体验到春天般的生命激情，并从中享受到生机勃勃的快乐。喜剧人物的情绪由于不断受外界客观条件的刺激、影响，产生相应的合乎情理的情绪反应，往往有喜、怒、哀、乐大幅度的跌宕起伏，而且，一些截然不同情绪间的相互转换经常是十分迅速的，并有明显的节奏感，而非循序渐进、四平八稳地慢慢过渡。

　　《绿牡丹》中，人物情绪、态度的突转异变，突出表现在柳五柳和车尚公对待顾粲的态度上。第二出《强吟》中，柳、车欲将自己的“几篇胡说”刻入文选，遭到顾粲婉言拒绝，二人怀恨在心，并发誓报复：“小顾这等放肆！待后日那里考试偏要考在他前列，方消此恨！”在接下来的第一次考试中，柳、车因作弊分获一、二名，顾粲只屈居第三，二人得意非常，于是在第十二出《友谑》中，他们在言语和行动上反复嘲弄、奚落顾粲。此时，他们颇为志得意满、盛气凌人，对顾粲的报复情绪达到高潮。但到了第二十五出《严试》中的第三次考试，柳、车因沈翰林严加防范而无从作弊，他们丑态百出，“如坐樊笼羁狴犴”，“偷弹指，泪潸潸”。对待顾粲的态度也发生了突转：“[净低叫介]顾兄好人，借破题与我抄抄罢！[丑]略讲一讲，出去就请东道。”可见，从《强吟》到《严试》，柳、车对于顾粲的情绪态度发生了“痛恨——骄矜——哀求”的喜剧性节奏变化。由于考试严格程度的不同这一外界条件的改变，使他们对顾粲的态度前倨后恭、截然不同，其人格上的卑劣猥琐在自身情绪态度的突转异变中鲜明展示出来，这一富有节奏感的情绪变化也对观众产生了较强的喜剧性感染力量，使观众的情感也随之起伏跌宕。

　　除了喜剧人物贯穿整部剧作的突转异变的情绪节奏外，在同一出中喜剧人物情绪态度的变化也同样跌宕起伏、一波三折，而且转换更为迅速。第十八出《帘试》中，柳五柳不知交上去的是谢英戏弄他的一首歪诗，当他听到车静芳的笑声和反语称赞，便自以为是、洋洋得意。接着，静芳先后让车尚公和钱妈问他是否央人代作，他一面矢口否认，一面愈加得意，坚信这是佳作无疑。但当他了解歪诗内容后立即勃然大怒，并将矛头指向谢英：“小谢这个畜生，吃了我的饭，得了我的束修，倒来捉弄我，立时就赶他出门了！”但他随即又显出无可奈何之态，其愤怒情绪的强度迅速缓解：“早晨来赴考时，何等兴头；如今冷冷淡淡，教我怎生回去？不免唱只曲儿消遣则个。”这一情绪变化减弱了反面人物的愤怒情绪，也缓解了观众对于正面人物可能遭受报复的担忧，使整出剧情气氛的严肃程度有效降低。可见，柳五柳的情绪在这段情节中主要经历了四个阶段的有节奏变化：得意——更为得意——愤怒——落寞，中间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程度较强，而两端则相对较弱，呈现出“弱——强——强——弱”的节奏态势。值得注意的是，此出的喜剧性高潮正是出现在柳五柳情绪的“强——强”之间，也就是静芳向车尚公和钱妈揭示出歪诗真正涵义之时，这一喜剧性高潮作为客观条件触发了两种极端情绪间的迅速转化。

　　{1} 郑玄注，孔颖达疏.礼记正义（卷三八、卷三九）[M].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0：1535，1544.

　　{2} 燕南芝庵.唱论[C].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一）[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1959：159.

　　{3} 王骥德.曲律[C].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四）[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137.

　　{4} 吕天成.曲品[C].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六）[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235.

　　{5} 王季思主编.中国十大古典喜剧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531.

　　{6} [英]穆勒.形态诗学[M].引自[美]凯瑟琳·乔治.戏剧节奏[M].张全全译.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6：53.

　　{7} [德]黑格尔.美学（第1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270.

　　{8} [美]苏珊·朗格.情感与形式[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146.